我不止一次感觉自己厌倦了骑士团的生活,似乎永远都闲不下来,连坐下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没有人能做到每走一步都精打细算,不,也许世界上真的存在那样的天才,但对于像我这般,把身心投入到剑技,魔法中的人来说,大多数时候不得不顺其自然。
欧申纳斯是一个秩序井然的国家,几乎所有事都按照既定的程序和节奏有条不絮地进行。因此,在囚犯逃脱这件事情上,大家首先表露出来的反应是感到不可思议。
能被关进地府的人毫无疑问在精神上都有些扭曲,换句话说,是个彻头彻尾疯子,而与那份疯狂相匹配的是他们所具备的才能。
爱好晴天娃娃,自称“制作工”的那个疯子,便是在“炼成”这个领域得天独厚。我想这或许是他迟迟没被处死的原因之一。
隐瞒消息,增派眼线,在发现犯人后进行抓捕。尽管他们在匆忙之间制订的计划有些草率,然而到目前为止进展还算顺利。
但是后来,就不太行了。
死亡不受控的接二连三出现,不仅是普通居民,就连前去抓捕的其他骑士团同僚也惨遭迫害。
想方设法打压的消息终究是以流言的形式在小圈子中传开,想必再过不了多久,大家都会知道有个爱好杀人的疯子从监狱里跑了出来,等到那个时候,都市将彻底陷入恐慌中。
雨在窗外弹唱,红色将屋子妆点,黏稠脖绳和尸体一样丧失了最后的余温。
每个人都仿佛被钉在了原地,盯着面前的惨不忍睹的景象发呆,直到有个新来的年轻骑士传出呕吐的声音,其他人才纷纷醒过神来。
“把他们放下来,打理好后连同抚恤金一并送回家里。”
“是。”
我看到部下的手止不住地在颤抖,同僚的尸体在他们手中此刻一定比石头火桌还要沉重。
都是因为他们太弱了所以才会把命丢在这里,如此简单的道理。好在,他们还有值得骄傲的地方,那就是自己是以骑士的身份死去,对弱小的他们,对他们的家人来说也足以称得上是慰藉。
“罗吉副团长,有线人发来消息,在东区发现囚犯的身影。”
“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我马上组织人手。”
“不需要。”
疑惑挂在部下的脸上,看样子,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更没认清自己可悲的地位,自己的价值。
满腔热情对实际的战斗中起不到任何帮助,忠诚的心和不具死亡的意志更不足以掩盖实力的不济。
“我一个人足够了。我是罗吉·赫瑟达因,一如既往地会带着胜利归来。”
于我而言,罗吉·赫瑟达因这个名字未必值得夸耀。
赫瑟达因家哪怕在复杂的贵族阶层中也是属于高级的贵族,从骑士阶级升到贵族阶级的例子在历史上并不稀奇,但从奴隶一路晋升到高级贵族的案例属实罕见。
受荣光眷顾的赫瑟达因,走了狗屎运的赫瑟达因。这样的家名随着两极化的评判广为人知。我自然也被各种流言所纠缠,从小就很清楚被侮辱之人的感情。
被流言束缚着的同时也被家族诅咒着,其证据就是左手尾指上的那枚戒指。被逼迫放弃自身的一切,接受着身为赫瑟达因的这一事实。没有任何自由可言,加入魔法骑士团之后也一样。
取得的战果也好,身怀的天赋也罢,就连日积月累的努力也都被“果然是赫瑟达因家的人”,这种无聊的言论夺走。
所以我才想要得到力量,想要成为强者。强到让人无可置喙,强到可以斩断各种束缚,让意志与言行不再受锁链影响,让自己重获选择的权利。
没有优先赶往东区,而是先打算书店探望一下那个人。
那个人,罗兰,是个不被冠以家族名的平民。正常来说,存在阶层差距的我们几乎不可能产生交集,只因我们双方的母亲曾是一个冒险团的队友,便多了发小这么一个身份。
很多时候,天赋将贯彻整个人生,故而,天赋的高低决定了很多事情。
罗兰是个没有魔法天赋的凡人,可就是这样的凡人凭借所谓的努力将被誉为天才的我超越,在小时候的对练中把我击败,展现出了与众不同的魔法。
他让我明白努力是有用的,让曾经心灰意冷甘愿沦为木偶的我看到了希望,深信自己终会凭借努力抵达想要的结局。
故意让自己被雨淋湿,佯装急忙地样子,在跨步进店之前用生活魔法把靴子烘干,进店之后细心控制身上的水滴,不让它们在书店留下痕渍。
预料之中的,书店冷清没有生意,来到柜台前,把提前准备好的“赔偿费”交出。
虽然罗兰浑身上下散发出慵懒的氛围,但那副长相,与小时候向瘫坐在地的我,伸出手的模样毫无二致。
注意到他拿出的那堆信件,看样子是要去进行送信的兼职。
把囚犯脱逃的事情透露给罗兰,离开店铺,事先布置的结界搭建很快就完成。烘干全身,用魔力把自己包裹以免再被雨淋湿,再配合暗魔法把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在不远处等候着。
果然,罗兰带着他那怪异的背包出了门,是往东区的方向走的。我尾随着他,看他敲响一家又一家的门,把信件交出。
在东区,有可能会碰到“制作工”。罗兰很弱,就像飘忽不定的烛光,为了不让脆弱的光熄灭,采取这样的保护,是有必要的。
哪怕,罗兰已经不能再使用魔法,曾经作为引导着我的光的事实也不会发生改变,即便是现在,这道光依旧在我心中存留。所以,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把我唯一的光夺走,无论是谁。
“制作工”可能正在某处继续摆弄着他的新娃娃,那也无所谓。只要罗兰没事,那就没关系。
我察觉到罗兰那边发生的异样,他变得有些鬼鬼祟祟,似乎在纠结着某事。却又很快拿定了主意,拿出一口锅,推门而进。
不一会儿,我听到窗户被打碎的声音,这才意识到屋内可能正发生着什么。
风把门吹开,我这才得以看到罗兰正在与某人对峙,那人,和通缉画像中的“制作工”长得一模一样。
罗兰没有魔力,自然不能看到对方的魔法攻击,再磨蹭下去罗兰可能会死。
得先让他远离罗兰。
我用多重魔法强化自身能力,配合风魔法的推进,向着屋内奔驰而去。趁着对方攻击还没来得及发动,我将他踹出屋外。
对方手臂上的刻印在发亮,然后像没事人一样重新站了起来。看样子,突然的袭击并没有造成有效的伤害。
就算是高级的治愈魔法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人恢复到完好如初,那个刻印里,储存的究竟是什么?
算了,思考那些也没用。刻印魔法,使用次数有终究是有限制,只要继续压制他就好了。而且,这也是避免让罗兰受伤的方法。
一瞬间有了判断。
把剑抽出,瞅准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机,毫不犹豫地斩下。能拿下对方的一只手臂。原本势在必得,能拿下对方手臂的一击被屏障挡下。
切,反应过来了吗。但这样一来你的刻印又消耗了。
我这样想着。一,二,三,继续保持着快速挥剑的节奏。
“你是谁,骑士团的人吗?”
对方从容的把话问出,我却没心思去搭理。
罗兰,在看着,他一定在看着这场对战。要让他看到,现如今的自己成长到了何种地步。将自己的优秀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告诉他这就是昔日你曾追赶的天才。
一,二,三,保持着节奏,长剑不断斩在屏障上,我试图能抓到必杀的间隙,对方无法挡住一击的间隙。
但是下一秒,本能将身体的控制权掠夺,做出后撤的动作。
早先还在抵御攻击的屏障像是积蓄好了力量,化作巨大利刃飞出。我把长剑构筑于腰际,刃与刃开始接触。
为了不波及到还待在房屋里的罗安,将肩膀的动作交由呼吸,强行改变了对方的攻击轨迹。
偏移的巨大利刃和我擦肩而过,将房屋割裂。
“制作工”,保持在原来的位置,仍未迈出一步,而我却被那突如其来的反击屏障先逼得后撤。
彻底被他小瞧了。那是当然的,我于对方而言不过是被玩弄的骑士团中的一份子,充其量只是一个不断进行抵抗的新玩具罢了。目前为止。
重新摆好架势,再次发动进攻,和预想的那般砍在了屏障上。在挥击的同时左手用土魔法控制着大地下沉。
“制作工”有些失衡,身体微微后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进攻越发凌厉,即便有着屏障阻隔,对方还是被逼得后退一步,迈入水坑中。
“嗯?”
冰魔法生效,将对方的脚束缚住。
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与长剑共同起舞。
屏障再一次化成了利刃,只不过这次我并不打算后撤。脚下发力,跨步向前。闪光,飞驰。利刃被撕破,银色的一闪划过。那是仅一瞬,无疑是一瞬之间的光景。
然而,几秒后,“制作工”身上的西装制服被血色所涂染。他的颈部扬起血沫,连话都来不及说就已经绝命躺在地上。
看到了吗,罗兰。这就是我罗吉·赫瑟达因努力至今的实力。
正是因为有你这道引领着自己光,自己才能达到如今这般境界。但还不够,我还能变得更强,强到他人无可企及,足以斩断一切。所以,请继续见证吧,直至我成为真正的荣光。
带着微笑,带着无法传达的心情,我回过头,然而在洞口的另一侧,杳无踪迹。
无法抑制的感情,使脸颊颤抖着。
“啊,被干掉了。”
“制作工”已经死了,理应如此,那这道声音是自己的幻听吗?保险起见,将头颅斩下来吧。
这样想的,却发现地上的尸体不翼而飞。
“骑士团的小家伙,下次再玩吧。”
耳边传来这样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