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不舒服的垫子上醒来,此时太阳还没升起。
整个晚上,希特都在哭个不停,即便是已经睡着了,也会在中途抽泣着。而现在,她和灵在床上相拥而眠。
我反正在地上没能睡好。眼睛干涩,脑袋昏昏沉,有种闭上眼睛立刻就能睡着的感觉。
屋外有人在敲门。起身穿鞋,拖着步子去把门打开。
也看见了一辆马车,也看见了罗吉。他在屋外来回踱步,靴子踩在廉价的瓷砖台阶上发出声响,传入耳中。
我将食指抵在嘴唇,示意他小点声。把小口带上,和罗吉钻进马车。
“没睡好?”他说。
“年纪大了,容易失眠,”我叹了口气,面对着他,“你确定只要随意的挥挥剑,就可以拿到一枚金币?”
“如果对方满意的话,还能获得两枚金币的追加奖励。”
哪怕不满意也没有任何惩罚,这是完完全全的送钱,天上掉下的馅饼。无论是条件还是奖励,都足够让人怀疑是不是误入了危险的诈骗陷阱。不过这既然是罗吉亲口所说,那么就没必要去怀疑它的真伪。
马车遇到安检被拦了下来,在看见赫瑟达因的旗帜后便不再阻拦,开始放行很快又继续行驶起来。到昨天为止,都市的安保还远没有这么严格,果然是因为那个疯子闹出来的事情吗。
现在还没能听到流言蜚语,但再放任他为所欲为下去,人心惶惶的居民们开始把矛头转移向管理者。尸位素餐,酒囊饭袋,开始各式各样的指责,长期下去甚至会出现暴动。
“副团长应该很忙吧,不去抓捕脱逃的疯子,而是带着我这种游手好闲的人去找活干,不觉得没啥意义吗。”
“骑士团有很多,副团长更不止一个,”罗吉开口说道,“究竟有没有意义完全取决于自己如何去看待,有,那就去做。况且,我给你介绍的这份委托也不全是出于私心。”
“那是什么意思?”
马车缓缓停下,吐出鼻息。我们来到了目的地。
明明无比熟悉的郊外住宅,却碍于内心的厌恶感根本不愿意再迈出一步。
难怪我说为什么沿途的景色特别熟悉。这是在祖母还没失控前,还能够被称为家的地方。同时也是祖母在失控后,被王国最强的剑士砍下头颅的葬身之地。
而她失控的原因在于我。是因为想要治好我魔力泄漏的绝症,研究了各种魔法,不惜接触禁忌,最终被反噬,没了理智。
称号,土地,乃至祖母大半生的研究成果被尽数没收,父母也搬到了别的地方居住。
“来这里是打算干什么?”我质问罗吉的目的。
“和事先说的一样,委托在这里进行,”罗吉给我了回复,“挥剑,然后拿取金币。”
与此同时,负责驾车的管家双手向我呈上一把剑,可我没有握住的打算。
“你明知道我不想来这。为什么,想看笑话吗?六年前害自己家人被杀,六年后重回故地依旧是个用不了魔法的废物。”
在自嘲着。也许是太累了的缘故,情绪,言行,我逐渐感受到自己的控制力在直线下降。
“所以是打算拒绝,对吗?虽然我的家族饱受争议,却仍属于贵族阶级。”
随着罗吉这句话的出现,流向发生了改变。
我与他谈话的形式不再是相识之间,而且介于上级与下级的关系。刚才我的发言足以被当成对身为贵族的他的命令提出异议。
那副态度是认真的。
乌云开始密布了。这个男人想要说什么,也渐渐明了。
可是,为什么。我却完全不明白。
“……违背上层阶级命令的人会遭受到惩罚。要接受那个吗?”
将视线放低,窥伺着对方的心情说道。
那确实,是制定于王国建立初期的老规矩,但如今法律也多有变动,可以活用。假设罗吉·赫瑟达因有心惩罚我,也不会太过刁难。最多这就是做几天重劳役罢了。
也不是不能动用私刑,但那一定会被下达严重的处分,即便他是优秀的副团长,也会被剥夺职位。
不过,是对自己违抗命令的行为感到非常生气吗?我不相信,罗吉·赫瑟达因会做出这般无意义的事情。
“如果你想的话,那样做也可以。但也显得我太过狭隘了。而且,我来这也不是为了这种事,只是来确认一下而已。”
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罗兰,昨日你和‘制作工’,也就是在车上你提及的疯子交谈过了,对吧?”
“对的,但聊的不太顺利。”
“是嘛。那么罗兰。在那之后你们发生了几次冲突对吗,你是怎么做到毫发无伤的,是不是和对方达成了某种交易?”
为什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从那个地方幸存下来,是基于运气,以及过往的战斗经验。那样的理由他会接受吗?罗吉的话里透露出故意找茬的味道,但我不说的话就要被扣上莫名其妙的嫌疑。
“我的运气好像一直不错?”
稍作停顿,两人陷入了沉默。然后,罗吉·赫瑟达因端庄的面容上浮现出无比美妙的微笑,说道。
“原来如此,这是侮辱。”
“啊?”
为什么。什么叫侮辱,这不是实话实说吗?
“将自己一切倾注于剑技,魔法,才得以换来和那种强敌交手的实力。而你只是运气好?是在侮辱身为贵族的我,还是在侮辱渴望变强的我本身?”
我没有考虑那么多,而且这只是很单纯的一句话而已。真是的,所以我才说贵族的人都是一副德行,每天都在揣摩着言语细节。
我知道那张脸的意思,罗吉·赫瑟达因在露出那种表情时,意味着。
“拿起剑,与我决斗。或者承认成为侮辱了贵族的平民,然后被断掉手脚成为真正的废人。”
对人展现出傲慢姿态的时候到了。而且我差点忘了一件事,他根本不看重职位,就是动用私刑被处罚也无所谓。
“如果你赢了,先前发生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可如果你输了,就得成为我的手下,一切听我的。”
脸颊在抽动。我一度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疯了。他自己说的,有没有意义完全取决于自己怎么去看待。也就代表着,在此刻,罗吉·赫瑟达因觉得这是有意义的一件事。
那么,无论先前我给出怎样的答案,结局都会朝着决斗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