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一口短促的呼吸,崇宫真那缓缓睁开眼睛。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没有睁开眼睛的缘故,眼前尽是如同打上马赛克般的模糊景象。
身体使不上力气,全身感到阵阵闷痛。
「这里……是……」
一瞬间,居然无法分辨刚刚从喉咙发出来的声音是谁的。
喉咙干涸、耳里充斥着耳鸣声。这些都是足以造成误认声音的要素吧。
此外,也有可能是自己的头脑根本已经忘记自己的声音了。这个愚蠢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经过几分钟之后,身体渐渐恢复知觉,真那终于可以确认自己的处境。
白色的房间。宽敞的床。身体各处皆被绷带包捆起来,左手插有点滴,嘴巴戴着氧气罩。
胸口贴着看似电极片的东西,配合真那的心跳声,心电图发出规律的声响。
真那不禁露出苦笑。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名重伤患者。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真那睁大眼睛。取下氧气罩,撑起疼痛不已的身体。
接下来,转过头看向摆在柜子上的电子时钟。
——14:00 7/5 WED
「七月……五日……!」 看见标记在上头的日期,真那屏住呼吸。
是这个时钟坏了吗?还是有人要欺骗真那,刻意对日期动了手脚?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就代表从真那与〈梦魇〉——时崎狂三在来禅高中交战的那一日算起,已经过了近乎一个月的时间。
没错。那个时候,在显现出天使的正牌狂三面前,真那输得一塌糊涂。
除了真那与狂三之外,待在现场的人还有士道、十香、折纸三个人。
真那不认为当时在场的人有办法扭转局面。那就表示,他们应该已经……
「哥哥……!」
真那粗暴地扯开贴在她胸前的电极片以及插在左手的点滴。
途中,心电图变得紊乱,发出「哔——」的声响。 此时,真那才终于发现一个基本问题。
「为什么……我,没有死呢……」
的确,身体感到疼痛不已。
视线模糊不清。全身的感觉系统也尚未恢复正常。不过——真那还活着。
虽然在那个食人魔——〈梦魇〉面前暴露出毫无防备的姿态,但是真那还是生还了。
既然如此,那就更教人感到疑惑了。在真那昏厥过去的时候,战况陷入最险恶的状态。
高中屋顶上充斥着狂三的分身,在屋顶深处,则有狂三那操控时间的天使坐镇其中。
无论是谁皆能一目了然的绝望情况。真那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人能突破这样的困境。
不过,如此一来,就无法解释真那为何还活着——除非是那个变态女人一时兴起,突然改变主意。 真那将手搁到隐隐作痛的头部。
就算真那还活着,也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受到危害。当天待在现场的大家,现在是否平安无事呢?
「……咦?」
然后——正在沉思中的真那,突然发出声音并且皱起眉头。
因为有数名身穿黑色西装的人,打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
「——你是崇宫真那吧?」
「……你们是谁?医生与护士应该不会穿得这么黑吧。」
真那以锐利的眼神望向他们。但是身穿黑色衣服的男子们却完全不为所动。
「请你跟我们走吧。我们不想对你动粗,不过如果你不乖乖配合的话,那就…………」
话音刚落,这帮身穿黑色西装的人如同断线的木偶一般倒在了地上。另一个与他们穿着不同的蓝发青年走进了病房,看了一眼地上倒下的“杂鱼”们。
「哥哥——!」
真那难以置信的惊呼道,这名拥有一头天蓝色头发的男孩的相貌令她感到无比的熟悉,一股无形之间的血脉联系感令她感到温馨。
“真那,时间不多。请跟我来吧。”
这名男子穿着一身黑色工作服,眼神中一丝少有的温柔折射出来,右手小臂外侧如同刀锋一般的青蓝色水晶护翼折射出淡淡的光芒。
“你是——五河士道?”
真那在经过短暂细微的观察后,察觉到了异常。这名男子并不是——五河士道,因为两者的气场举止完全不同。
“不是,我叫崇宫真士。是你的兄长。”
真士面对真那的疑惑简洁利落的回答道,说话的底气十足。
“崇宫……真士……”
真那的头部传来一阵闷痛的感觉,“崇宫真士”这个名字令她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大脑中并未浮现有关“崇宫真士”的任何记忆,只是传来令人不适的闷痛感,仿佛是在阻止这个少女回想起什么……
“〈昏睡〉”
真士看着双手抱头10分痛苦的真那,快速的咏唱到传出的声波仿佛附有魔力一般。
“怎么……”
真那在听到〈昏睡〉二字之后,放下了抱头的双手。刚刚脑内剧烈的闷痛感,被瞬间抹除。但伴随而来的,是席卷全身的疲乏感。
随后,眼前一黑便再次倒在了宽敞的病床上。
“请原谅我,真那。只有这样,我才能好好的保护你。”
真士走到床边一把抱起昏倒的真那,看着真士轻松可爱的睡容以及那颗哭痣。微微闭眼用着抱歉的口气说道。
“(爱丽丝)请回收我们。”
真士轻轻触碰了一下塞在右耳里的耳麦,对着耳麦的另一端发号施令。
“正在启动物质回收系统,回收对象:崇宫真士、崇宫真那。”
之后俩人的存在如同被瞬间抹除一般,消失在了这个病房里只留下了倒在地上的那群“杂鱼”。
「崇宫小姐,您没事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打开病房的门——这名护士当场呆愣在原地。
「咦……?」
因为发现崇宫真那的心电图出现异常,所以前来查看……但是这个时候,病房里却看不见任何人影。
凌乱的床铺上,散落着被取下来的氧气罩、电极片、点滴针头等。
而床铺微微凹陷的状态,说明不久前还有人睡在上头的事实。
但是就算环顾四周、查看床铺底下,也找不到应该还处于昏迷状态的那名患者的身影。护士急忙跑向床头,按下呼叫铃。
「终于结束了……」
熟悉的钟声在校内响起的同时,五河士道像是用尽力气一般趴在桌面上。
虽然自己看不见,但是头顶应该都冒出烟来了吧。不过,这也没办法。因为士道刚刚才结束求学生涯中的难题之一——期末考。
“嗯嗯,大家都放轻松一点!已经考完了!”
讲台上穿着米黄色礼服,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高铁英俊黑发青年。对着讲台下方抱怨连连的学生们,示意他们放轻松一点,自己也是能够体会到考试的烦恼,前世身为学生的他也是非常不喜欢考试这种东西。
“请将考卷往后方传吧。”
这名青年将厚厚的一沓试卷递给学习委员,示意学生们将试卷往后传,虽然这次班级的平均分并不让他满意。
与平时相比,同学们这次的「僵尸化」比例似乎更高了。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期末考试的考试范围原本就较为广泛,再加上这间学校的学生们,在几天前才遇到集体送医的状况。
上个月底,来禅高中发生了一起校内学生、教职员工集体昏迷的事件。
彻底检查过瓦斯管线、建材以及散发瓦斯的异物之后,终于恢复正常上课……不过残酷的是,校方并没有更改期末考的日期。
“好啦,看着大家都这么疲惫的份上。我就不批你们了,自己好好看看自己的卷子吧。”
凌云对于台下学生们昏昏欲睡的状态,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一脸无奈的说道。这次成绩不太理想,但是看着这帮疲惫的学生便懒得向他们说教。
「……嗯?」
就在士道将自己的考卷放进整叠考卷中并且送往前方的时候,坐在右侧座位的少女的身影映入眼帘。少女与一秒前的士道相同,紧紧趴在桌面上。
「十香,你没事吧?」
「唔,嗯……」
听见士道的询问,十香缓缓抬起头。
「没事吧?」
「嗯……嗯,还好。」
十香露出疲惫的神情,挥了挥手。在之前的期中考,她只有在答案纸上面涂鸦而已(分数方面因为令音动了点手脚,所以及格了)。
但是自从听过士道解释考试的意思之后,十香也开始试着自己努力读书。看来,她似乎是对于士道在读书,自己却无所事事这种事情感到厌烦吧。
对于十香这项自动自发的举动,〈拉塔托斯克〉也抱持着乐观其成的态度。所以在考试之前,还在五河家举办考前冲刺的读书会……但是不习惯的读书方式,果然还是大大削减了十香的体力。
事实上,在读书会开始的一个小时之后,十香便发烧了。就某方面来说,这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智慧热。
「不过,今天还有事情要宣布,大家还不能回家。」
提醒完毕之后,将整叠考卷整理好,接着走出教室。
就在这个时候,精疲力尽的十香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士道……我去喝点水……」
「哦,好。没事吧?」
「嗯……不用担心。我只是有点累而已。」
说完后,十香踏着蹒跚步伐穿越教室,打开教室门走向走廊。
「哈哈……哎呀,她真的很努力呢。」
士道目送十香的背影之后叹了一口气,将身体靠往椅背——接着眉毛微微抽动了一下。
那是一名将触及肩膀的头发用发夹夹好,皮肤白皙的少女。由于少女将头转向左边——窗户的方向,所以无法窥探她的容貌。
不过想也知道,少女现在应该也是面无表情吧。鸢一折纸。士道的同班同学,同时也是狩猎精灵的AST队员。
「……唔!」
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是心脏却一阵揪痛。士道不禁皱起脸孔。
自从上个月发生那件事情之后,士道就没再跟折纸说过话了。
总觉得如果不把握住这次机会,就很难有机会再跟她交谈了。
他下定决心,开口说道:「折……折纸……」 听见士道呼唤自己的名字,折纸的肩膀在瞬间摇晃了一下,接着回过头来。
「……什么事?」
然后以一如往常,平静而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如此说道。
看见折纸的反应,士道不知为何感到稍微安心了一点。不过,说完这句话以后,士道与折纸便陷入了一阵沉默。
「那……那个……」
继续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士道决定询问那起事件的后续发展。
不过,在教室谈论这件事情的话,又怕会被其他同学听见。
所幸放学的班会还要一段时间之后才会举行,十香也离开座位了。
士道咽下一口口水之后,再次开口说道:「折纸。可以……暂时移动到只有我们两人单独相处的地方吗?」
「…………!」
士道说完这句话之后,折纸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两人——单独相处的地方?」
不知为何,折纸一字一句地重复了这句话。
「没错。例如,之前我们曾经去过的顶楼——」
「——跟我来。」
折纸倏地站起身,就这样用力握住士道的手往前走。
「喂、喂,折纸?」
即使呼唤她的名字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没有望向连接到屋顶的楼梯,折纸往人烟稀少的校舍深处走过去。
接下来,折纸就这样直接走到位于校舍角落的女生厕所。
「不,等一下啦!」
「怎么了?」
士道在紧要关头挣脱折纸的手。于是,折纸一脸疑惑地歪着头。
「这里离教室很远,所以考试期间不会有人来这里。」
「不,话虽如此……」
「没问题的。」
「等等,住手——不会吧!你真的打算带我去那种地方吗!」
就算抵抗也没用。士道的手被折纸用力拉住,直接被带往最后一间单间。
「喀锵!」门被上锁了。
「……那个……」 在明显不是设计给两人以上专用的狭窄空间中与折纸面对面,士道的脸颊滴下汗水。
然后,在视线的角落处,士道发现折纸开始有所动作。
「折纸,你在干什——」
话才说到一半,士道便屏住了呼吸。
这也难怪。因为折纸把双手从左右两方伸进裙子里之后,就这样直接将白色内裤脱到脚的中间位置。
「等……等一下!stop!如果你要小解的话,我到外面等你吧!」
「……?」
然而,折纸看见士道的反应后,露出意外的神情,歪了歪头。
接着,折纸立即捶了一下手,重新穿回内裤。
这一次,折纸直接在原地蹲下来,把手伸向士道的腰际……
「喀锵!喀锵!」解开士道的腰带金属扣。
「咿!」
士道倒吸一口气,慌慌张张地抓住折纸的双手,阻止她的举动。
「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啊!」
「……?那么,你为什么要带我进来这里?」
「是你带我进来的才对吧!」
士道快要哭出来似地大叫出声,然后努力调整呼吸。
「我……只是想要问你上个月发生的那件事情……」
「……啊啊。」
听见士道的话,折纸脸上浮现一个恍然大悟又带点失落的表情。
「……你本来以为我想要干什么?」
「我本来以为……」
「我果然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对不起。」
「是吗。」
折纸倏地站起身来看着士道的脸,然后静静地开口说道:「——审问的结果是,我必须接受为期两个月的禁闭处分。」
「咦?」
「这是那起事件发生之后的事情。」
「禁闭……也就是说,不会被AST免职啰?」
士道发出惊讶的声音。折纸不发一语地点了点头。
「是吗……没被炒鱿鱼啊……」
士道将手放在胸口前,松了一口气。此时,折纸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为什么是这种反应?」
「啊,不……的确,说得也是呐。到底是为什么呢?」
被折纸这么一问,士道困惑地搔了搔头。士道并不希望折纸与精灵交战。
可以的话,甚至希望她能脱离AST。
但是不知为何,从折纸口中听见这项讯息的瞬间,士道还是感到一丝丝的安心。
「——我,还是不太能接受。」
「……!」
听见折纸的话,士道屏住呼吸。因为士道在第一瞬间便明白了折纸话中的意思。
「火焰精灵〈炎魔〉。你对我说过,杀害我双亲的精灵并不是她——但是,能证明这一切的证据,却拿不出来。」
折纸为了消灭以前杀死双亲的精灵,所以加入了AST。 然后,就在上个月,她终于遇见被认定为仇人的精灵。士道的妹妹——琴里。
“证据吗?视频可以吗?”
士道从自己胸前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亮银色的U盘递给了折纸如此说道。
“什么,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折纸脸上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用着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士道递过来的这个亮银色的U盘,有些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随后抬起头对着士道询问道。
“这个是…凌云老师…给我的…,说是为了让你安心。”
士道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在琴里的事情结束后,凌云将他手中持有的5年前那场火灾的视频以及其它详细资料整理成了文件,储存进了这个U盘里,给了士道说是为了事后让折纸的心情平复下来。
“老师吗?谢谢你,士道。”
折纸在听到了士道的回答之后,快速的将U盘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双手握在一起向士道鞠躬。
折纸慢慢将视线移回原本的位置,同时略显犹豫地开口说道:「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像往常那样跟我说话。」
「……不,我说你呀……」
「我,是打算杀死你妹妹的人——不,在那之前的三个月前,我就已经下手杀你了。」
「…………」 士道露出愁眉苦脸的神情,胡乱搔了搔头。
「不要在意……这种话我是不会说的。但是——即使如此,折纸,我还是想和往常一样跟你聊天。不行吗?」
听见士道的问题,折纸在一瞬间露出犹豫的神情,然后用力摇了摇头。
「可以。」
士道抱起双臂,再次点点头。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回教室了。班会时间马上就要开始了。」
「——等等。最后我想要确认一个问题。」
「嗯?什么事?」
士道将身体转回后方,同时如此说道。接下来,折纸凝视着士道的脸。
「——士道,你是……人类吗?」
「……!」 哑口无言——不过,那其实是预料之内的问题。
不过——
「我……是人类喔。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士道并不是故意要借用琴里所说过的话,但是除此之外,士道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吗。」
「你相信……我的话?」
「我已经说过了。我想要相信你所说的话。」
转头看了士道一眼,折纸继续说道:「等到你能向我解释的时机来临时,再请你详细跟我说清楚吧。」
「……抱歉。谢谢你。」
士道如此说道。接下来,折纸打开狭窄洗手间的门,走出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