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已经午夜过半,那电闪雷鸣刚刚停歇不久,天还没有大亮,但东方已经开始发白。
漆黑的天空渐渐在褪色,从天上透着的白光,可以美好地猜测,今天应该是个晴天。
空气里还充满着夜的气息,少年些许沉重的脚步声在润湿的草地上微微响着。
“睡着了吗?”少年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少女,满是疲惫的脸上,眼角的泪花打湿了长长的睫毛,两行泪痕是如此地刺眼,惹得少年又一阵愧疚,“我会好好补偿你的,真的对不起。”
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抬高了些许,雨后的小路太过泥泞,他深一脚浅一脚,不想让女孩沾上一丝污垢。
好容易上了楼,孤独星却尴尬地发现,自己的屋子里,是没有‘床’这一类奢华用品的。
他随意惯了,也没有朋友,也没有多余的闲钱。
他有些失落地想到:“或许把她带回家,是个错误的决定。”
家徒四壁,倒是显得宽阔,这座独家大院,在虚空战争中也安然无恙,但这曾经热热闹闹的地方,只剩他一个人了。
忽地,他觉得自己的命运坎坷,或许,他身上带着霉运,但倒霉的不是他,是他周遭的人。
他很早就察觉到这一点。
于是,他开始像他的名字一样,开始尝试孤独,但习惯了孤独的他,却遇到了眼前的女孩。
他于是稍微放下戒备,却将霉运又带给了她。
“那把剑,是她很重要的伙伴吧。”孤独星低头,看着躺在他腿上的女孩,即使腿有些发麻,他不敢有丝毫挪动,“比我要重要得多。”
脑海中闪过昨夜少女声嘶力竭的哭泣。
慷慨为悲咤,泪如九何翻。
泪流琼脸,梨花一枝春带雨。
他越发觉得,脸上的巴掌印愈发疼痛了。
他不再多想,将目光从女孩的脸上移开,看向窗外的黑白。
早起的云雀在那半明半暗的云空高啭着歌喉,看样子,是在为雨夜的过去而歌唱。
而在最遥远的天际,则有着一颗巨大的最后的晨星正凝视着他,有如一只孤寂的眼睛。
他一时竟分不清,是自己在看着这孤寂的星星,还是这颗孤寂的星星在凝视自己——或许,他本人就是那颗星星吧,最奇妙却又再恰当不过的比喻。
不知过了多久,眼睛已经盯得愈发酸涩,他再次回过神来,天已经完全亮了。
和火红的太阳争艳的是条光芒万丈的七色彩虹,彩虹从远处的山头凌空而起,弯向远方澄澈的天空。
光芒洋洋洒洒,温柔地透过摇摇欲坠的玻璃窗,撒在屋里的两人身上。
“七色的彩虹,真美啊。”他看着仍躺在他腿上,发出小小鼾声的女孩,据说,星之守护者也有七个形态,与那彩虹的七色对应。
少女没有醒来的意思,他便再次朝窗外看去,这一次,却不是去看那彩虹,去看那红日。
说来有些幼稚,有些滑稽,他在拼命寻找那颗晨星的身影。
可终究找不到了。
“陪伴在彩虹周围的,是红日,是红日啊。”他闭上了眼,苦涩地想道。
他将被太阳照的暖呼呼的地板尽可能擦得干净,随后把女孩的头,小心翼翼地挪开。
他起身,麻木的腿让他晃了两圈,可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小的声响。
他在半开的门前愣了一愣:“原来,我早就想到要离开。”
这古朴的木门,任凭一丝丝推搡都会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穿过门缝,轻声轻脚下了楼。
他没再回头,不顾脚下的泥泞,像是逃一般,背对着红日与虹光。
.......
“小伙子,怎么,吃早餐吗?”
“不,不用了.......”但话已出口,他却犹豫了片刻,“那,来两个烧饼,两杯豆浆吧。”
为什么我要买呢?我不饿,却还要买两份。
答案他心知肚明,却还在质疑着自己的心。
道路已经不再泥泞,晨曦的曙光将大雨泼洒过的痕迹奇迹般地消除,但孤独星却停住了脚步。
面对这已经不再泥泞的道路,他却仿佛失去了踏上去的勇气。
“她,她可能还没走,我不能回去。”
“不,正是因为她还没走,我才要回去。”
“她可能醒来了,你有勇气面对她吗?你还有脸见到她吗?”
“她,可能没醒,那样的话,至少,我要给她把早餐送到,她太累了。”
终于,在说服了自己之后,他踏上了旅途。
短短的回家路,竟第一次让他感觉如此漫长,他时而奔跑,时而犹豫地行走。
至少,他一直在前进。
“不!不!不应该!彩虹怎么消失了!”已经能看到大门,天上的彩虹却消失不见了。
这似乎是一种预告,一种,不妙的预告,他开始责怪慢了脚步,开始责怪他的犹豫,又开始莫名地庆幸。
百感交集,他冲进了自己的屋子。
“池...星星?”
女孩转过身来,睡眼惺忪的样子,看样子刚起来不久。
“她,没有离开?”一时间,他内心很是复杂。
“你回来了啊?是早餐吗?给我的?谢谢啊,正好饿了。”亦巧接过袋子,“我还以为你去哪了呢,还怪担心的......”
“你.....”孤独星感觉活在梦里一般,彩虹消失了?但彩虹还在。
“诶,你可别说你一个人吃两份啊。”亦巧慌忙将吸管扎进了豆浆袋子,又在烧饼上咬了一口,将嘴巴鼓得慢慢的。
星之守护者大人这样做,一定有她的深意,绝对不只是为了标记自己的食物,大概吧。
“我不和你抢,你别噎着了,不够的话,这份也给你。”孤独星看着像小猫护食一般的女孩,连忙说道。
看得出来,亦巧大概是真的很饿。
“哇,你们华沐市这边的早餐这么好吃的?可比学校里的好吃多了。”
“大概...大概是你很饿吧。”
“是吗?但也很好吃啦。”亦巧用沾满油的手拍了拍孤独星的肩膀。
“嗯?”亦巧凑近了孤独星,观察着他的表情,“你竟然不会生气?”
“我哪有资格生气。”孤独星心里暗道,却不由得松了口气。
亦巧也知道孤独星在想什么,在空荡荡的房间里转悠着:“我又不是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女人。”
“.......”孤独星低着头,一阵沉默。
“说不怪你,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从事实出发,你确实是把我的剑魂给杀死,也确实放跑了纳卡茨那个老登。”亦巧扼腕叹息,“但是!抛开事实不谈,都是纳卡茨那家伙的错。”
“嗯....对不起。”孤独星还是诚恳地道歉。
“都说了不赖你了,你这头蠢狼!”亦巧没好气地撇撇嘴,“你去问问你体内那个什么沙漠死神,还能把魂还回来吗?”
“我,我之前也不知道祂的存在,但我,但我努力试试。”孤独星沉重地点点头,一副保证完成任务,否则提头来见的样子。
孤独星呼唤了半天,沙漠死神阁下很是高冷,么有回应。
“不行就算了。”亦巧无奈道,“与虚空生物的战争,没有伤亡是不可能的,赤它,也只是先一步离我而去。”
明明是清脆而又稚嫩的声音,却说着像是古代视死如归的将领说着的话。
哀而不伤哀,哀痛友人的离去,却并不为此而深陷哀伤之中。
“池星星.......”孤独星看向那暗自神伤的少女,竟才发现,那沉重的,压在她身上的,不可解脱的命运。
“我是星之守护者的一员,准确来说,是星之守护者的末席——世间最后的星之守护者。”
“我看过星辰的陨落,世人的生死离别在我眼中已经近乎淡漠。”
“将虚空生物完完全全地从这个世界上驱离出去,这就是我的使命,为此,一切牺牲都在所不惜。”
孤独星至今才明白,星之守护者并不是不败的。
六年前,她便死在了魔女佐伊之手。
而今,因一场误会,她败在了自己体内的‘沙漠死神’之下。
“我可以,加入星之守护者吗?为了弥补我的过错。”孤独星望着那高洁却孑然独立的背影。
“你也要穿小裙子?”女孩惊叹地微微张开嘴巴。
“..?”
“好了,开个玩笑而已,你的力量很强大,但你,真的准备好,接受这沉重的命运了吗?”
“我,我准备好了。”他看着沐浴着太阳,如此圣洁美丽的身影,像是在婚礼上对恋人发誓守护终身那般。
“可能会死的哦。”
“我不会让你死的!”孤独星激动地喊道。
“哦?挺有骨气的,昨天你只不过是暂时强过我,要是我全盛之下,那沙漠死神可不一定是我的对手。”亦巧来了这该死的好胜心,有些不服气地挑了挑眉毛,“死神也会死的哦。”
孤独星一阵沉默,她,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听成“我不会死的!”了?
不过,也好,就,就把这,当作自己的秘密吧。
星之守护者的成员喜加一,虽然并不是正式的,虽然只是口头上的约定,但孤独星已经毅然决定,用生命去践行。
......
“孤独星,你看,出彩虹了,果然嘛,昨晚那么大的雨,今天应该出彩虹才是!”
孤独星呆呆地看着,看着女孩激动的背影,默默笑了,他不会告诉她,这彩虹,已经是第二次出现了。
把这,当做心底的秘密吧。
这是彩虹下的约定,但所约定的人,本身也如彩虹一样美丽而耀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