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威宁克不愧是个蛰伏多年，能屈能伸的枭雄人物，他很快收起了自己的失态，拐着手拐的儒雅男士后退了一步，他低下头借着整理衣物的短暂时间平复内心的波澜，
片刻之后，他做出一副要仔细考虑的样子，斟酌着语句说道，
“……你真是疯了，我是说，我的上帝呀，您是被那些金灿灿的金币迷了眼吗？我亲爱的合作伙伴，你再仔细想想。我们的这些小红瓶卖的本来就不贵，扣除材料费，我们也不能挣多少。扩大市场？往哪里去扩大市场？
领地内的平民们早就榨不出一点油水，贵族们有更好的选择，也不需要去使用这些廉价代替品。至于往其他更远处的地方运送销售？别开玩笑了，光是运送费就够我们赔个彻底。
要我说，我们赚的已经够了，是贪婪蒙蔽了你的双眼。”
威宁克尝试着自己刚刚的不对劲解释为“玛莉”决策的质疑，不说别的，他得先稳住“玛莉”。
而他对面的“玛莉”轻笑着说道，
“我当然理解您的担忧，事实上，我已经研究出了成本更低廉效果更佳的药剂配方，人也不是问题，我保证会有足够的人手来运输这些药剂，绝对忠实可靠，并且——也不会花您的，我们的一分钱……”
“玛莉”的双手交叉，黑色卷发自然垂落在脸侧，她今天至始至终都带着浅浅的笑，就好像是卷曲着身体在树枝上的美艳毒蛇终于张开血盆大蛇口，她也终于吐露了她今天的目的，
“……我现在只需要你手头上握着的卡里家的渠道就够了。”
威宁克转开观察“玛莉”的视线，他脸上露出异动，好似真的为“玛莉”的大饼所打动。
“如果是这样的话，扩大市场倒确实是个赚钱的好法子，那么就都听你的吧。”
半晌，他迟疑着说道，同意了增加f-35型兴奋剂的产量。
才怪，他出门以后立刻左转去对面的教堂举报这个该死的女巫，合伙制造药品赚钱，提供魔药材料和器材，秘密运送死囚，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他购买的“赎罪券”足够，“为主分忧”的神父会对他网开一面的。
但要是传播了如此大范围，被领地内无数人饮用的红瓶有问题——这已经不是他敢担下来的事了。
他对面的女巫，不，应该是魔法师，要是现在他认为那群阴沟里的老鼠真的能够策划出如此惊天大案，他就是个傻子。
得赶快过河拆桥了，等到真正坐稳了爵位以后，就找人净化掉这名女巫，至多痛哭流涕的在教堂面前忏悔自己的罪过，只要给的钱够多，他就能重新成为一名与魔鬼势如水火的虔诚信徒。
威宁克在心里盘算着，面上却保持着心动的神色，
这件事好似已经尘埃落定。
于是威宁克转头向后走去，作为刚刚上位的新卡里伯爵，他现在可是忙着呢，如果是和他合作的那些贵族们，他倒不介意留下来多谈几句，交流交流感情，但是，要是这个合谋者换成“玛莉”……哼！
“玛莉”似乎正在嘱咐仆人给她准备下午茶，趁着对方没注意到他，威宁克就打算偷偷溜出去举报。正当他这么决定的时候，她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真是一个极普通的眼神，就好像是看那些猫猫狗狗，或者路边的杂草野树。
“玛莉”的视线很快离开了他，再也没有将注意力集中于他。
威宁克却心底一寒，他对于孤身一人的“玛莉”如此忌讳，就和这种让他不安局促，甚至可以说是恐惧着的“玛莉”特有的看穿了人心的感觉息息相关。
和“玛莉”相处时，他无时无刻都不再绷紧心神小心应对，简直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又或是在和魔鬼共谋，只要稍一不小心，就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但这种局面很快就要结束了，再强大的魔法师暴露在瑞亚的土地上都只有死亡的结局。
他忍不住加快脚步，似乎是想要借此挥散心中的阴霾，他站立在大门面前，清了清嗓子想要叫他带过来的雇从开门。
“开门。”
他嘱咐道。
守在门前的雇从是个大高个，他是由威宁克一手提拔出来的，人虽然傻了点，但忠实可用。但就是这个在威宁克看起来忠心耿耿的雇从此刻却露出了犹疑的神色，他小心翼翼的低头询问道，
“能不能请您稍等一下呢？刚刚书房里的汤姆说厨房里的人手不太够，要我过去帮忙，我现在得先去那边为玛莉小姐烧火，不然她恐怕不能及时吃上点心。”
“…………”
听到他的回答威宁克愣了愣，第一反应居然是荒谬，紧接着他很快反应过来了，刚刚他强行忽视过的寒意此时从心底上蔓延上来，让他明明是大夏天却仿佛身在冰窖里一样。
威宁克一声不吭，脸色难看的吓人。
雇从不知道是哪里惹恼了威宁克，他补救似的接着说道，
“向主发誓，我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为您开门。”
雇从说到做到，飞一样的跑去了厨房。
留下威宁克站立在原地，他就像雕塑一样被凝固在门前，最后他简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迈动他那双僵硬的腿走回他刚刚与“玛莉”密谋的房间。
两杯热度刚好的红茶摆放在桌子上，松软喷香的白面包抹上了特制的奶油，五彩缤纷的新鲜水果切成块摆放在碗上，新鲜制出的冰沙淋上了甜蜜的糖浆。
点心的甜香在空气中扩散，伴随着浓郁的红茶香味和水果的清香，这样的场景足以抚慰任何一位甜食爱好您者，可惜的是，这其中并不包括威宁克。
“玛莉”显然并不奇怪他的忽然回头，她自始至终都称得上是游刃有余，按照威宁克过往的经验来看，这种游刃有余的态度要么就是真的不知天高地，要么就是有所依仗，无所畏惧。
换作以往威宁克大概很有心思探究一下神秘莫测的“玛莉”，然而此时他再也不敢这么做，不，甚至于他根本不敢想了。
威宁克浑浑噩噩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玛莉”望向威宁克，她少见的黑色瞳孔中映不进外界的一丝光明，她从善如流的开口道，
“现在，您关于我刚刚提议的加大f-35型兴奋剂的产量，将其全面投入市场，您认为如何呢？”
“……难道我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确实没有吧，但“提议”多少会显得我民主一些。”
“你……到底想要什么？金钱？权利？”
“都不是，我只是想要一点小小的自由，不过我想要什么……那对于你来说也没区别吧？”
“………”
“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