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月4日。
我的房间。
一如既往的,残留在自己手心上的温度,是咖啡杯所散发出来的热量。
眼前的世界渐渐由黑白变得艳丽,冷冽的空气也逐渐被体内的暖流所取代。
没有任何变化的,我的房间。
天花板是木质的非隔音材质,因此经常会听到楼上传来的噪音。连接墙壁右边是浴室,墙壁面前是几排大大的书柜,上面星宿般的罗列着古今往来各种书籍。
不过说实话,我真正看完的也许只有当中的一半。
闪烁着暖色的灯光中,我就那样呆坐了好一会儿。
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平静在我心中充斥。
‘啊,如果能永远就这样呆下去该有多好’
奇怪的想法。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我开始感到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的躯体有些僵硬起来。
直到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我才彻底苏醒。
就像是从遥远的某处回到家中那样,大脑的皮质神经变得酥麻、全身的毛孔扩张。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
不过很快,这种喜悦便被焦急所取代。
我开始急忙的寻找起房间内的某样东西。
一个有型的物体,正方形,上面有我所熟知的涂鸦。
在哪里呢?我应该最清楚不过才对……
着急的拉开抽屉,空空如也。
用晾衣架的钩子拉开了壁橱,只有一些杂物。
在隐藏的最深处的匣子中,也只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这样下去可不妙——我内心中的某种潜意识在敦促着我,尽快找到‘那样东西’。否则,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对我来说,这样的直感是支持我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重要信息之一。虽然我并不是什么超能力者,却是一个很感性的唯心主义者。
因此,这样焦躁不安的心情囤积在我的心房中,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前兆。
暧昧的记忆,令人不快的眩晕感,这种不痛不痒的感觉充斥在我每一寸肌肤上,如同蚊虫叮咬、又像是电流窜体。等到我身体的颤抖终于停止了下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汗水浸透。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中学时参加的那一次马拉松大会后的感觉。
精疲力尽的接近终点后,渴到甚至无法去饮水,而是将水揭开盖后直接往身上淋去,那时候身体的热量已经占据了意识的末梢,下意识之间,我疲惫的胃肠拒绝了对水的渴望。
不过,那是炎夏的时候。
现在的温度,可是接近于零度的存在。
啊,换个方位思考了以后、感觉这种感觉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急躁是人类共有的情绪,我是不是有点太把它神魔化了呢……?
自嘲般的笑了笑后,我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将头依靠在窗檐边。
“说起来……我是要找什么东西来着?”
打字机?订书针?魔方?暗物质?
啊——管它什么东西,不重要了。
我望了望百叶扇后结了霜的窗扉,呼出了一口热气。
……霜?
我看的有些入神。
体感开始渐渐被我所感知,一个念头出现在了我的心中。
洗澡。
我拉开了房门,黑漆漆的走廊上堆满了各式各样来自网购的商品箱,我熟练的在它们当中游离来去,跨过了一道道的阻碍,总算是来到了盥洗室前。
因为是租恁的客房,所以我一开始就不奢求它能够提供热水,所以当我知道这里的房子居然是全天候热水供应时着实吃了一惊。
“有人吗?”
习惯性的问了一句后,我将手贴在了浴室的门上,冰凉的触感传来,这意味着内部应该是没有人在洗澡才对。
“我进来了。”
而且,就算有人,那家伙的话应该也会马上大惊小怪的叫唤起来吧——
“啊……”
“啊。”
我推开门时,裹着粉色毛绒浴巾正擦拭着头发的少女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先是怔怔的看了看我,然后微微露出潮红地闭上双眼,用手指比了个‘向后转’的手势。
“……抱歉,事故。”
我记得、我有问过吧?
站在玻璃门前,用人耳所能听见的声音说过吧!
“限你三秒内离开这里,三、二——”
咚——
我关上了浴室的门。
然而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事先申明,虽然我没有敲门,不过我已经问过至少两次了。”
“在既成事实面前任何言语都是狡辩啊,哥哥。”
……可恶,被抓住了把柄了。
我一边盘算着要怎样向她解释这一切的同时,注意到了让我紧绷的神经松懈开来的一点。
“嗯……应该有C了吧。”
“你有在说什么吗!”
“是你幻听了!”
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化作了言语说了出来后,我逃跑似的来到了客厅。
“嗯?我不在家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向我搭话的,站立在我家门前,一手提着菜篮一手拿着银质钥匙的小男孩就是这栋房子的主人。他正摆弄着榉木厨具,将它们从清水的浸泡中过滤出来。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外表看来仅仅只有七八岁的这孩子,其实已经是一家IT公司的程序员,每天过着朝六晚八的生活。
“没有,花生先生……”
顺便一提,‘花生’并非是房东他的本名,据我所知,他以前似乎是一位本事非常突出的骇客,直到被招安之前都用的是‘花生’来作为他的伪名生存。
不过奇怪的是,我在他所提供给我们的这间房子内,只有少许的电子设备。包括最基本的电话、电视、微波炉,小到电池大到网路,统统都没有配备,有的只有一挂时钟、几个电插座和照明吧。
虽然我也用不着那些东西,不过对于一个从事IT行业的人来说,没有这些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让我来猜猜,是不是你误打误撞中跑到了澡堂里‘不经意间’看到了晓儿的入浴?”
“……您这猜的可真准。”
应该说是全中了……除了‘误打误撞’以外。
花生先生给我的印象从来都是那敏锐的直觉与诡异的气场,任何的谎言似乎在他面前都会不攻自破,是一个怪物般的存在。
以前看过的美剧啊日漫里也有这样的人物,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不可能在现实生活中出现的高智商人才,退一万步、也不应该会和我有所关联才是……
可事实上,他现在是我所倚仗的房东大人。
晓儿,便是我的妹妹,虽然说是妹妹,不过对我来说,却没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忆。
‘记忆缺失症’
经常会出现在小说或者电影当中的病症,我一度怀疑自己是否也拥有这样的病症,去医院检测过了好几次,来来回回花了不少钱,却也没能找到结果。
不过我的户口本上,确实有着一个叫‘陆晓’的妹妹。
所以说我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忆有些不妥,准确来说,是我没有任何以前和她在一起的记忆。
我们是在医院里面认识的,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关系从那以后就生活在了一起。虽然她单方面叫着我哥哥,我却很少在口头上称呼她为‘妹妹’。
因为我记忆中的童年,一直是一个人度过的。
她是我那在海外的父母所收养的义女吗?还是单纯的私生子?亦或是我才是私生子?这样的问题我也思考过很多次。
但是,有些事情,不说出来,不去了解,说不定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如今,我们租赁了离学校最近的这间房间,价格面前在能够承受的程度上,已经是万幸了。
因此我对花生先生的感情,除了感激之外再无其他。
“啊,比起那种事情,今天我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学校那边围起了警示牌,是发生了什么吗?”
警示牌?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路障、黄线、交警人员等画面,不过我很快就将它们一一否定。
“警示牌吗……我记得今天放学的时候后操场那边确实好像有什么骚动,不过我因为太困了就直接打车回家了。你想,今天不是有考试嘛,难得我今天考试没睡着,还算是蛮有意思的题目。”
真有意思,有意思到我被老师留下来补考了。原因是我有作弊的嫌疑……
当然,单纯的嫌疑并不能直接将我考过试这个事实消灭掉,我只需要去重考一次便万事解决。
也蛮对不起在校门口等了我一个小时的陆晓的,早知道今天把手机放便利店充电了。
“这样啊,你们没事就好。最近这城里真是不太平啊,前几天不是还有自杀案件吗?今天据说又翻案了,说是找到了犯人什么的。啊哈哈,真是有趣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个小不点所担心还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明明他看上去要比我小上个十岁。而且他那种对案件的戏看态度也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我可不觉得有人死掉是‘有趣’的。
“你刚才是不是有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
“我来帮您洗一下碗筷吧。”
“还没吃呢不需要啦,反正你们两已经在便利店吃过了吧?今天我一个人做就好了。而且,今天我并不打算睡觉来着,所以还得吃一顿宵夜。”
花生先生抬头看了看墙壁上这间屋内唯一的‘电器’,时钟的指针指向了十一点半的位置。
“恩,那好吧,陆晓应该也快洗完了,我去收拾一下……”
我也没有再深入的与花生沟通,一阵困意朝我袭来。
我离开了客厅,深吸了一口气后推开了走廊的客门。
陆晓刚好用毛巾捂着头站在那里,样子似乎是刚刚出浴。
“洗完了吗?”
“刚刚洗完。”
她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怨气,我侧过头去故意回避了她的眼神。
“顺便一提,今天的热水管坏了,只有冷水澡。”
“什么!?”
宛如晴天霹雳的一句话,直接让我僵在了原地。
没有热水澡,那就等于在严寒的冬天的被窝里过上一晚上了吗……
明明我还想出去一下的。
我叹了口气,将已经放到了浴室把手上的右手收回。
那一瞬间,我似乎感觉到了进入客厅的陆晓的视线。
那是一种有些奇怪的视线。
带有一种陌生的、异样的感觉。就像是看着不可名状的什么物体时,却想要将它形体化时的身临其境……
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走进了客厅。
那种感觉也在我松手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是我多心了么……”
我看了看没有起雾的浴室门,朝自己的房间走了回去。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奇怪的梦。
飘满樱花的西洋楼庭中,独自舞着剑的和风少女。
身着着铠甲骑士模样的男人,向她发起了挑战。
她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太刀淬化成了沾满鲜血的木剑。
一颦一簇之间,刀光剑影,剑风落地,震出七方瓦砾。
木屐声在光亮的地板上噔噔响个不停。
她每一道轻盈的步伐过后,就会有一道锋利的血痕出现在骑士的身体上。
战至天明,骑士再也无法支持他那伤痕累累的身躯,轰然倒下。
少女,却连一滴汗都没有流。
那仿佛宽恕般的笑容,是她最后的怜悯、亦或是她早已看到结局的自嘲,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当我想要更进一步的看清她的脸庞时,她将目光注视到了我这里。
下一个瞬间,我便从梦境中醒来。
就是这样一个,荒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