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头不吃兔子的熊跟一只不怕熊的兔子。它们常常在一块玩耍,熊会帮兔子赶走大恶狼,兔子会帮偷蜂蜜的熊敷止痛的药草,一熊一兔,两兽关系十分要好。
某一天,在太阳高挂下的草坡上,熊照旧跟兔子像往常一样在一起嬉闹。就在这时,熊偶然望见对面山脚下,有一位少女。她穿着同山谷百合花一般纯洁的白色连衣裙,正站在木屋前晒自己的衣服,微风拨弄着她瀑布似的黑色长发。
熊看呆了,它虽看不清她的五官容貌,但在看见到她身影的第一眼便爱上了她。
但是,熊心里也明白,像兔子只会和兔子在一快,熊也只跟熊在一起的那个道理,少女绝不乐意遇到毛茸茸的它。
一想到这,熊就一脸伤心地撇下呆呆注视着,好奇它发愣缘故的兔子,垂头丧气地从草坡上走掉了。
因为心里十分想念那位姑娘,熊一天比一天憔悴,连带低垂的黑鼻子,眼睛下面的黑眼袋也耷拉了下来。
兔子见熊连续几天都不来找它,便抱着草药罐子,跑到了熊的家门口。
兔子就站在那里问:“熊啊,熊啊,你不出门,是蜜蜂又蛰疼你了吗?”
熊在家里应到:“兔子啊兔子,蜜蜂没有蛰我,我只是病了。”
兔子问:“那么…你是哪里不舒服,生的什么病呢?”
熊在窗前摆摆头,沉默不语。
兔子说:“你什么也不说……”它低着头看着自己抱着的草药罐子,嘟囔着又说:“那你生的病,哪一天会好起来?”
熊回答道:“治不好的,兔子老弟——除非是全知全能的造物主,他愿意把我变成一个人。”
兔子歪着头,不解地问:“做人有什么好的啊?”
熊叹了一口气,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了那个姑娘小小的脸庞,它伤心地眨了眨眼睛,眼里的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兔子一直望着窗子里,见到熊这样伤心便急忙喊道:“熊啊,熊啊,不要哭,我带你去见森林里的女巫,大家说她能治好世上所有的病痛。”
“治好所有的病?”熊吃惊地问,“那她能不能把我变成一个人?"
见熊探出了屋子,兔子高兴地回答熊说:
“那当然啦!”
于是,自信满满的兔子兴奋地带着将信将疑的熊,往森林的最深处去找女巫。期间,熊抱着兔子跨越了沼泽,兔子坐在熊的头上为它带路。它们一起跨越了重重危险,终于来到了女巫住的蘑菇屋前。
兔子跳了起来,敲了敲门。可还没等它开口,早已料到它们俩会来这的女巫婆婆马上就来开了门,将兔子跟熊热心地迎了进来。
怕生的熊跟在兔子的后头。
女巫脸上的长鼻子,跟书上有关所有坏女巫的形容都相似,但是她时刻露出的笑容却跟慈蔼的老奶奶没什么两样。
经过了一阵寒暄之后,兔子对女巫说:
“女巫婆婆,女巫婆婆,我的朋友熊,它想变成人,这可以办得到吗?”
熊不安地在兔子后面点了点头。
没有太阳的森林深处,不免阴森森的屋子令它感到有些害怕。
“唔,熊先生想变成人么?这可以是可以(太好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兔子睁大眼睛一脸期待地问,后头的熊也兴奋难耐的探过身来。
女巫婆婆感到有些苦恼的继续说:“只不过我手头上正缺少这样的药材……可想凑齐它们,
我这把老骨头要花上好久……我的小小朋友们,你们还是等下次来好了。”
“下次……?”兔子向后退了一步,又犹豫地皱起眉,抬头看着熊。
“要等多久?”熊耐不住地把头探到前面询问道。
“呃……上次做这药……”女巫婆婆一边回想一边说:“花了……十来年吧?”
“十来年?”熊双掌拍着腮帮子叫了出来,然后灰心地垂下了肩膀,姑娘迟早会嫁人,它可等不了这么久。
“……毕竟我也都到了这把年纪了。”女巫婆婆看着兔子与熊的失望样,有些生气地说。
“不过我这回足够专心的话,说不定两三年就够了……”女巫婆婆不服输似的补充道,最后却又没了底气,“……可我又实在很老了,最近又闪了腰……唔……。”
“两三年……”熊的眼泪又快要流出来了。
兔子见了,立马问:“那请您告诉我们您要的是哪些药材,该到哪去弄这些药材?我们去取。”
"我们去取?"听了兔子的话,熊恍然大悟,精神抖擞,身上的棕毛跟甩干掉水的毛刷子似的立起来。
女巫婆婆听了以后,同意地点点头,找来一张纸,用她那乌鸦似的干巴嗓子边念边写道:“山羊头生子的雏毛、秃鹫守护的蛋、癞蛤蟆的鼻涕、半山腰的魔鬼草、独角兽的角或龙的脚趾甲……”长长直拖到地上的单子令熊跟兔子不禁打起了瞌睡。
“……最后,最后是……”
在次日的清晨,兔子卷起女巫婆婆给的药单,与身后的熊一起出发了。
一兔一熊就这样开始了一段旅行。
兔子与熊离开了一日又一日为它们遮风避雨的家乡,过上了一晚又一晚饱受风餐露宿的生活。它们撑着小荷叶避雨;乘着鸟儿不要的树躯干老家过河;拿着坏掉的望远镜,站在山顶上,瞭望远方。它们时常忍饥挨饿,又只能在晚上数着星星过夜。但兔子并不觉得这段旅行有什么辛苦,因为熊可以不那么伤心了。熊也因为心头朝思慕想的姑娘,并不觉得自己付出的努力使它有多劳累。
山羊大叔是通情达理的。
秃鹫的鸟喙有点疼。
癞蛤蟆老爹很健康。
魔鬼草的邻居,对它们俩打起了哈欠。
独角兽先生不在家。它们失望回去的路上,却在山崖下偶然碰见一口比熊老家还大的洞窝。
还有其他种种名字美丽,数量稀少的药草。
最后的最后,兔子看到女巫婆婆给的药单纸上最后只剩下一片预留的空白。
它们回到了家。
熊中途见到它心心挂念的姑娘还住在那个山脚下,终于放下了时刻吊着的心肠。
兔子跟熊重新来到了蘑菇屋子前。
开门见到的女巫婆婆还在,只是看起来更老了。她高兴地从熊手中接过去,装着满满一大堆东西的竹筐子,边说道:
“没想到你们真的办到了!”
兔子骄傲地笑了。
“要等多久?”熊心急地看着女巫婆婆手下用长勺搅拌的黑锅炉。
“这药水熬制起来倒很快,你们再等等。”女巫说。
熊的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女巫,长鼻子婆婆拿着长汤勺,熬着那锅水直搅拌了一天一夜。兔子越来越困,眼皮子跟它走起路时的样子一样,蹦蹦跳跳几下,最后终于在沙发上睡着了。在睡梦中,它梦见自己参加了熊与女孩的婚礼,嘴巴吧嗞吧嗞的在享受着蜂蜜萝卜蛋糕。
女巫舀起了锅里熬制剩下的最后一点汤液,倒进了玻璃器皿里。
“唔,颜色不对……”女巫婆婆此刻举着装有蓝紫色液体的玻璃瓶,端祥着说,“……好像是还差最后一味药。”
心急如焚的熊却一把抢过药水,“咕噜咕噜”地倒入口中,一会儿过后,它看着自己的肚皮仍然是毛茸茸的,想起她刚刚的自言自语,熊那因困倦,而布满血丝的双眼瞪视她说:“什么?你刚刚说还差什么?!”
“不要心急,现在补上去应该还来得及。”女巫安然自若地说道。
“那就快说!药缺的最后一样到底是什么?”
只见女巫迈起轻悄悄的步子,凑到它的耳前,一边把眼珠子撇到另一边,说:“你最好的朋友。”
熊看向沙发上熟睡的兔子,它粉点小的鼻子正吹着泡泡。那时候的熊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像从前一头陌生的熊遇见了一只陌生的兔子,它不加思索地一把抓起兔子的耳朵,塞进自己那如井口深的嗓子眼,不带咀嚼地囫囵吞进肚里。
随着喉咙里“咕咚”的一下吞咽声响后,眼睛变得明亮的熊立马用爪子扣进嗓子眼,往地上干呕,但呕到内脏疼得快跳出去,大大的爪掌几乎把嘴角撑破,也什么都没吐出来。它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号啕大哭,两边眼里仿佛涌出了喷泉,不绝的泪水迅速在蘑菇屋里涨成了河。
女巫在之后轻松地将它关进了笼子里。
在铁笼子外,女巫哈哈大笑着,以致于她脸上的每一块肉褶皮子都在抖动。她随后吞下了从怀里掏出来的药水,头上的白发立马变得乌黑发亮起来,在熊面前,转眼间变成了一位肌肤细腻的妙龄女子。
“你骗了我。”熊坐在笼子里,用沮丧的声音对女巫说。它仍旧是一只毛茸茸的棕熊。
“不,我没有。”女巫微笑着对熊说。
听到这个回答,熊抬起了脖子,眼上的那对眉毛向上揪起了八字,疑惑地看着她。
“我跟你要做的药,是相同的一味药,即使它们也相差一味材料。”女巫得意地翘着食指说道:“而这药的名字就叫作……”
女巫轻得像只动了嘴唇,对熊吐露了那两个字。
熊听了以后,那光滑的纽扣一般黑亮的眼睛睁大起来,它惊讶地张着嘴巴,转眼间又面目狰狞地向女巫怒道:
“骗人……我身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变!”
“还不明白吗?”
女巫听到熊的话,她翘起了一边眉头,尖鼻子下的一抹红线,紧跟着弯得高高的。
“会为了欲望而努力。“
”也会为了私心而背叛。”
“最后又为良心的惩罚后悔自责。”
“你说,这样的生物,不是人,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