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代柔说出那话时,那种的云淡风轻,那种的泰然自若。
就连谷桓看到那模样时也有一种错觉,或许那个看起来像花瓶的少女真的很优秀?
但马上谷桓就觉得是自己多想了,那样一个山野村妇的徒儿,再优秀又能优秀到哪里?
起码在他看来,是远远比不上艾草萱的。
一想到艾草萱,谷桓就忍不住骄傲的昂首挺胸,他是一直引以为豪的。
五岁能作诗,九岁能写文,十岁名满长安城,十五岁被自己收做关门弟子。
无论是从名气还是实力,艾草萱都赢上那个除了漂亮外一无是处的少女太多了。
这样一想,谷桓就忍不住喊道:“草萱。”
不过让他些许疑惑的是,不知为何艾草萱一直盯着月代柔看,而且那眼神似乎有些不寻常。
他当然不会觉得艾草萱已经投敌叛变了,只当是这小家伙也知道自己和那个村妇的关系不好,所以才那样看着。
于是心中也不禁欣慰起来。
“嗯?怎么了师傅?”
艾草萱愣愣的抬头,不明所以的看向谷桓。
“要你来说,你和司业大人的徒儿相比如何啊?”谷桓很是认真的问道。
“唔……”
艾草萱闻言微微沉吟,她真的看向了苏婧汐,脸上满是认真的样子,似乎真的在拿自己和苏婧汐做比较。
苏婧汐一直都没有说话,毕竟她也不需要解释什么。
这种时候越是解释别人就好越是觉得自己想要证明,但她压根不需要证明什么。
而且她也从来不觉得那个看起来有些清冷实际上有些憨憨的少女会胜过自己。
“师傅,她当然是不如草萱的。”
似乎是查看出了结果,艾草萱自信的回答。
看她那副平静如水的表情,似乎心中确实是那般觉得的。
苏婧汐觉得好笑,忍不住捂嘴轻笑。
这一笑被谷桓瞥见,眉头忍不住一皱。
看来村妇这个徒儿也是不知天高地厚。
果然如她那个师傅一样。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月代柔也并不着急去反驳什么,只是好奇的向艾草萱问道。
艾草萱先是又看了看苏婧汐,然后才回答道:“因为她的修为不如我,而且……”
艾草萱突然靠近了月代柔,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小的声音说道:“而且她不如我喜欢你。”
“噗嗤……”
月代柔几乎是要笑喷出来,引得谷桓连连注视,他只当是月代柔又发疯了,并不往心里去。
或许是觉得只是这样还不够,于是他又看向了一旁的方行俭。
当他看过去的时候,方行俭已经抬头看来了。
“国师大人觉得如何呢?”谷桓脸上微微带着笑意。
“什么?”
“两个孩子,国师大人觉得如何?”
两个孩子,指的自然是苏婧汐和艾草萱。
谷桓不用说出她们的名字,因为在场的只有她们两个孩子,而且方行俭也一定是能听懂的。
方行俭果然是听懂了,她开始认真的仔细地端详起两人。
她首先看的是艾草萱,之后视线又在苏婧汐身上停留了很久,最后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的切换,来回的游走。
她许久都没有回话,就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些什么。
似乎这个问题对她来说也有些困难。
谷桓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本来去问方行俭是更想得到肯定的,方行俭这一出又是干什么?
有什么好想的?
难道那个花瓶真的和草萱有可比性?
谷桓不愿意相信那些,所以只当是自己瞎想了。
但当方行俭开口的时候,谷桓就明白不是自己瞎想了。
“老实说,两个孩子都很优秀,不过如果说非要比一比谁更优秀的话……我还是觉得师妹家那孩子更优秀一些。”
方行俭看着谷桓,神色平静的回答。
谷桓听了那话一愣,满是皱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诧异的神情。
他不明白方行俭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不止是谷桓诧异,月代柔也是有些诧异的。
她确实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姐还能帮自己说话。
“为什么?国师大人为什么会如此觉得?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
谷桓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就像是在审问方行俭一般,说话的声音是那样的强硬那样的洪亮。
他能这样的激动,自然是因为从心底觉得那个花瓶完全比不上他的宝贝徒儿的。
“不过是小辈之间的比较,谷祭酒何须如此失态?”边和风突然在一旁说道。
谷桓一愣,也是连忙和缓了神色。
“我只是好奇罢了,还请国师大人为我讲解一二。”谷桓还是揪着不放。
方行俭微微笑着,她先是看了苏婧汐一眼,然后又看向谷桓。
“如果只论修为的话,那孩子确实是不如草萱的,而且可以说是远远不如;若是要论文章的话,她或许也比不上少年出名的草萱,所以这样看起来,理应是草萱更优秀些才是。”
“那国师大人方才为何说那些话?”谷桓激动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你别着急。”方行俭轻轻一笑,“但我看人从来都不看那些,虽然这孩子在那些上或许是比不上草萱,但这孩子的心性极好,就连我的窥探都能不着痕迹的防回去,而且越是要窥探,就越是感觉那孩子像是深渊一般,几乎能把我整个人都吸进去,所以我才会觉得,那孩子会比草萱更好一些。”
“你……”谷桓听了那话愣住了,随后几乎愤怒的质问,“就因为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你就能断定她更好?”
方行俭还是那样笑着,然后轻轻点头:“嗯。”
方行俭并没有让步,因为她心中确实是那么觉得的。
虽然才在那孩子身上吃了一亏,但更多的恨意方行俭是放在了月代柔身上的。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可乘之机,所以才想着继续拉拢苏婧汐。
当然这只是很小的一个原因,之所以那样回答谷桓,只是因为她心里就是那样觉得的。
谷桓只会看表面,但她能看清内在。
所以她会觉得苏婧汐更优秀。
“国师大人,你是不是……”
谷桓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看他那副样子,似乎是想和方行俭理论一番。
坐在一旁的江徐连忙起身,扶着谷桓的身子缓缓坐下。
“谷祭酒你坐,你先坐,国师大人那样讲也是不无道理,她怎么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是她自己的想法,我们不用在意。”
“……是这样没错,但……”
坐回去的谷桓还是颇有些忿忿不平,但碍于脸面也不准备再多说些什么了。
他本来准备就这样算了,然而那个花瓶般的少女突然朝他看了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和那个苏婧汐对视,那精致的面容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看上许多。
尤其是那双狐狸般的狭长眼眸,那眼眸那样上挑着,其中秋水盈盈,看的人心神不安。
就连谷桓这样半身入土的人也有些动摇,他忽然觉得这个少女或许不止是长的好看而已。
“谷祭酒今天似乎很忙?”苏婧汐忽然开口问道。
谷桓闻言一愣,他没有想到这个人少女竟然敢直接跟自己说话。
他下意识的自然认为苏婧汐在同别人讲,但他左看右看,最后才反应过来确实是在和自己说话。
谷桓有些惊叹于苏婧汐竟然能够这般的冷静,毕竟他的身份在那里放着,模样又是那般的威严,莫说是小孩子,就算是一些中年人跟他说话都会有些紧张。
但苏婧汐却没有一丝一毫紧张的样子,她那样微微笑着,神色是那般的平静。
谷桓有种莫名的不详预感,但也只是老实回答。
“确实很忙,所以赶来时才有些晚。”
察觉到有一丝丝的不对劲,江徐连忙说道:“谷祭酒这样的大忙人,哪一天能闲下来呢。”
“是是是,是这样的。”苏婧汐微微笑着,渐渐眯起了眼睛。
这话让谷桓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呆呆的看着苏婧汐。
月代柔心里清楚苏婧汐要做什么,但也不打算阻止。
毕竟是自己的乖徒儿被轻看了,得好好给那个老家伙些震撼才行。
其实也用不着苏婧汐做什么,或许只要月代柔把艾草萱同自己说的那些话说出来就能让那老家伙气死了。
但月代柔不打算这么早就说出来,而且确实艾草萱那边还处于不确定的状态,月代柔也没有把握。
“姑娘,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边和风笑眯眯的问道。
苏婧汐闻言看了看边和风,然后视线又回到谷桓身上。
“谷祭酒确实忙,当然很忙了,今天探讨那些阴谋诡计花了不少时间吧?”
谷桓闻言眉头一跳,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确实没有想到苏婧汐会说的如此直接,别人就算是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也不敢说这样近乎撕破脸的说出来。
一时间谷桓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实际上也不需要他回答什么。
因为苏婧汐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在来长安城之前,我并没有什么想法。”
“……”
“……”
不知道为什么,谷桓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因为我没来过长安城,也不知道长安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只是因为师傅要来,我就愿意跟着来了。”
“来了也并不是要做些什么事情,要并不是要去争个一二三。”
“……”
谷桓哑口无言,他没想到这个一个孩子能够活的如此通透。
“我当时确实是很高兴的。”
“……”
“就如谷祭酒你想的那样,我们确实是山野村妇,也是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的。”
“……”
谷桓闻言心跳都错了一拍,他惊讶看的着苏婧汐,有些不知所措。
他心里清楚的是,他从来没有把‘山野村妇’那种话说出来,然而苏婧汐就像是会读心一般,精确的将那词句说了出来。
他开始越来越觉得,这个花瓶不简单了。
“但就算是没见过大世面,也不意味着我们会痴心妄想些什么,也更不意味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
“就像谷祭酒从一开始到现在的所作所为,我们哪里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
“婧汐。”
月代柔拉了拉徒儿的衣衫,她也觉得稍稍有些过了。
但苏婧汐只是看过来,然后给了月代柔一个安心的眼神。
看了那眼神之后月代柔就知道,她不用再去说什么了。
这个徒儿从来都不是她能掌控的,而且月代柔也确实不觉得苏婧汐说那些就如何。
“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江徐支支吾吾的,很是紧张的看着苏婧汐。
但是苏婧汐一看过去,他就立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知为何,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然让他感觉到了威压。
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
谷桓心头一沉,他盯着苏婧汐也不说话。
于是苏婧汐又看向了谷桓,继续说了起来。
“任谁一开始也不会去想那些但确实谷祭酒挺让我们意外的。”
“……”
“我之前也觉得不会所有人都喜欢我们,我们也不会抱着让所有人都喜欢的想法,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
“没有想到的是……”
“……”
“……”
“……”
苏婧汐话说了一半突然顿住了,然后空气就像是凝固住了一般,所有人呼吸都不敢大声了,阁楼里寂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苏婧汐的嘴角一撇,露出了个不屑一顾的笑容。
“我没有想到的是,堂堂国子监的祭酒,会是如此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