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像他这样睚眦必报的人,这口气自然不会被他咽下去就算了,他仔仔细细记住了苏婧汐的脸。
不止是那张脸,这个仇怨他也是记下了。
于是,他便做出一副豁达的样子,微微笑起来。
“司业大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会跟小孩子计较呢,算了算了,我就当做没听到了。”
说着,谷祭酒端起酒杯起身。
“司业大人,我敬你一杯。”
月代柔也是缓缓起身,不过并没有拿起酒杯,而是端起一杯茶。
“我从来不喝酒,便以茶代酒了。”
“好。”谷桓也不计较。
两人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分别坐了回去。
说是释怀了,但谷桓的视线再也没有过来,显然是心里不痛快。
月代柔只是觉得好笑,当然也懒得去理他。
她看向苏婧汐,苏婧汐有些俏皮的做了个鬼脸。
月代柔便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那张小脸,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你这家伙就会给为师添乱。”
苏婧汐嘻嘻一笑:“是么,我怎么看师傅很高兴的样子。”
“毕竟你这家伙把我想说的全说出来了。”
“所以现在不后悔带人家过来了吧?”
“你这家伙。”
……
……
方行俭看着一旁的师徒打情骂俏,心里有些许的不舒服。
不过她也做不了什么。
就在她准备对苏婧汐说些什么的时候,楼梯口又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她应声看了过去。
不知何时那弹琴的少女已经下了楼,此时换了一身舞裙重新上了楼,跟在后面的还有两名侍女。
不止是方行俭看了过去,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月代柔看了看那走在前面的红衣少女,那少女看起来像是蝴蝶一般脚步轻盈,就好像随时都会飞起来一般。
月代柔之前还总是觉得似乎是少了些什么,现在才忽然想起来,原来是那阵阵琴声消失了。
现在换了一身舞衣,少女径直来到了众人跟前。
少女给几人行礼,身子又渐渐的后退。
近距离看起来,少女比月代柔想象中还要好看一些。
忽然一瞬间,少女和月代柔的眼神对视了。
少女的眼神有些幽暗深邃的,但眸子却有着那般的光亮,给月代柔一种奇怪的感觉。
月代柔还想多看两眼,少女已经移开了视线,走到了几个侍女铺好的红毯上。
她微微踮起脚,又深呼吸了一口气,做好准备之后便翩翩起舞。
月代柔并不是什么舞蹈的行家,在前世看某些综艺或者选秀的时候,总会听到什么balance,什么状态,月代柔从来都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她评判舞蹈从来都只有一点,那就是好看与否。
少女的舞蹈在月代柔这里无疑是好看的,毕竟少女人长的那么好看身材又那般的好,月代柔甚至会担心她会不小心把腰肢给折断了,自然不会觉得不好看。
这并不是月代柔的主观猜想,少女跳的确实很好很棒。
如果不是有这般真才实学,她也很难坐到万花楼花魁的位置。
看着舞姿翩跹的少女,宴桌上众人的心都放缓了,大家都是停下了筷头认真的看完了那一舞。
随后舞毕,少女又是一番行礼,然后又回到了那琴后坐下,开始调试起琴弦。
于是很快,便有高山流水般的琴声响起。
如此雅事自然是让谷桓心旷神怡,他微眯眼睛,又想到了此行的目的。
但直接说出那些太过于具有直白,他决定一步一步的引出来。
于是乎,他便看向月代柔问道:“司业大人可知花魁奏的是何曲?”
月代柔微微皱眉,只是看着谷桓并不回答。
“一曲宴平乐,众人皆欢乐,看来司业大人对曲乐不如何擅长啊。”
谷桓脸上露出微微的讥讽。
他心里早已冷哼了一声,心想也就不过如此而已罢了。
他之所以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月代柔,也正是有此番原因。
他从来都觉得,像月代柔这种粗人,是不配做国子监的司业,是不配和自己处在一个位置上的。
所以他脸上那种讥讽是毫不掩饰的。
“不擅长并无关系,谁也都会有不擅长的事,就像我也不擅长应付小孩子一般。”
说这话时,谷桓的视线又来到了苏婧汐的身上。
然而苏婧汐压根不看他,只是默默的盯着月代柔。
于是谷桓便识趣的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了月代柔。
“我早就听闻司业大人在先生门下的时候就文采裴然,如此良辰美景,如此管弦齐鸣,司业大人何不与在下即兴赋诗一首,也当做是留作纪念。”
说完这话,谷桓是那样的开心。
边和风有几分担忧的望着月代柔,江徐则是一脸的窃喜。
方行俭撇嘴一笑,心想终于到了你出丑的时候了。
被众人注视的月代柔倒也算是波澜不惊,她只是淡淡的看着谷桓。
谷桓说的分明是假话,或是说是反话。
月代柔记忆里清清楚楚的,前主因为文采不好几乎被赶出师门,谷桓现在说这事无非是想让月代柔出丑。
不管月代柔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都总会丢些面子。
如果答应下来,月代柔那样的文采应该是比不上谷桓的,然后颜面扫地,很是丢人。
但如果不答应,人家也就会说也只是如此而已,这样的文盲也能做国子监的司业什么什么的。
说实话月代柔还是不在意那些,但她不会高兴被那样讲,更不愿意自己的宝贝徒儿会被那些人讥笑。
那么现在,月代柔似乎是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了,这几乎已经是死棋了。
但月代柔并不慌张,还是那般平淡如水样子,似乎是早已经胸有成竹了。
越是这样,谷桓就越是不屑一顾,越是想看月代柔丢脸时的模样。
“我……”
月代柔只张嘴说了一个字,众人期盼着看她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但此时却突变陡生。
楼梯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清冷的少女便上了阁楼。
众人纷纷看了过去,见到那少女的面容之后连忙起身。
“公主!”
月代柔也站起了身,还拉了拉一旁坐着不动的苏婧汐。
苏婧汐自然是看到了上来的那人,她有些不想动,不过最终还是被月代柔给拉了起来。
“公主。”
苏婧汐也随着月代柔喊了一声,众人纷纷行礼。
李允瑾快步朝月代柔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轻轻的摆了摆手。
“都免礼吧,我只是随便过来的看看的。”
“是……”
谷桓和江徐对视了一眼,自然不会相信公主殿下跑过来只是过来看看那么简单。
他们心中很清楚,月代柔是公主殿下带回来的,也就是公主殿下那一边的人。
所以公主自然是不会纵容他们随意做那些事情。
他们早料到了这一幕,不过他们依然是这么做了。
原因无二,他们并不是如何惧怕这位南唐的唯一一位公主,他们也不觉得这位看起来性子冷淡的公主会对他们做出什么。
而且他们想的是,公主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应该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但不知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公主竟然提前到来了。
他们免不了那些礼数,但其实内心的想法并没有变。
他们并不会因为公主的到来就变得畏首畏尾了,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惧怕公主就不会喊月代柔来这里了。
虽然公主的突然到来有些出人意料,但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他们有自信,或者说是谷桓有自信摆平。
毕竟就算再如何是个公主,在他这里也只是一个小辈罢了。
李允瑾径直来到了月代柔的身旁,她摸着月代柔的衣衫上看下看,脸上全然是关切的模样。
这一幕引得苏婧汐有些醋意大发,就像是宣誓主权一般,她死死的抓着月代柔的另一只胳膊。
“你没事吧?”李允瑾焦急的问道。
月代柔微微一笑,她很想伸出手捏捏李允瑾看起来冰冷的小脸,但又一想现在这个情形不太合适。
毕竟有那么多人在看着,要是让李允瑾丢面子就不好了,所以就算是再想月代柔也是忍了下来,她只是抿着嘴笑。
“我能有什么事,是不是太小看我啦?”月代柔回答的有些俏皮。
听了这话,李允瑾那冰山似的小脸上也涌出一抹笑容,她对着月代柔看了又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她也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的点了点脑袋,然后便转过了头看向谷桓。
“都坐吧都坐吧,大家不用客气。”
“是公主。”
于是众人纷纷坐了下去,一个侍女屁颠屁颠的拿了个椅子过来,李允瑾坐在了月代柔的边上。
“谷祭酒,今日有如此的宴会为何不说请本公主啊?”一坐下来,李允瑾就开始向谷桓发难。
“回公主大人,小人只知道公主大人平日里有许多要事忙,以为公主大人没有时间。”
“……”李允瑾微微沉吟,然后又说道,“那你也可以问一下我,如果有大剑仙在的话我是回来的。”
“是……小人记住了,下次一定。”谷桓脑袋压的很低很低,表现的很是谦卑。
“嗯。”李允瑾轻轻点头,又想起来是那一幕,于是又说到,“今日有何事让谷祭酒诗兴大发了,竟然想着和大剑仙比较比较。”
谷桓听了那话笑起来,直直的抬起了脑袋跟李允瑾对视。
“回公主的话,小人只是触景生情,此生第一次和司业大人假面,自然难免有些激动,所以便想着一同写些诗文纪念一番。”
李允瑾闻言皱眉,又说道:“这种事情你来便好了,谷祭酒不是一向擅长写诗么?”
“回公主的话,小人确实擅长写诗,也是因为擅长,所以才会今日想着要写诗留念。但只是小人写诗自然是单单不够的,国子监不是小人一人的国子监,司业大人的西院也是国子监,既然我作为外院的代表,那司业大人自然是作为西院的代表,我们一同作诗留念岂不美哉。”
“那怎么不比比武呢?”李允瑾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回公主的话,此地万花楼,是高雅之地,自然是不适宜动武的。”
“……就此算了吧。”
“算了?公主大人这是说哪里的话?怎么就能算了呢?怎么就能只让我一人作诗呢?司业大人也是国子监的师尊,司业大人要是教徒儿们文韬武略的,难道只单单小人一人需要教那些么?还是说司业大人没有那个能力呢?”
说这话时,谷桓的视线突然转移到了月代柔身上,他那样的眼神,看起来是那样的阴冷。
月代柔肚子里觉得好笑,不过还是冷着脸,看起来像是一副很是难受的样子。
听了那话之后李允瑾的脸黑到了极点,她的呼吸也急促了许多,盯着谷桓的视线也不如何友善。
她冷冷的说道:“谷桓,你这是在敲打大剑仙还是在敲打本公主?本公主知道你对本公主颇有怨言,本公主也知道你看大剑仙不顺眼,本公主更知道你不满意让大剑仙做国子监司业,但我从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这不单单是本公主的意思,这是圣上的意思,你明白吗?你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圣上有意见!”
谷桓闻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人哪里看对公主有意见,小人又哪里会对圣上有意见,小人只是想和新任的司业大人作诗留念,有什么错吗?”
“你……你……你……”
李允瑾气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但她却拿这个人没有一点办法。
就如谷桓方才说的,她确实管不了那么多,而且就算自己要管,谷桓也是不听自己的。
她没有办法,只能冷哼一声别过了脑袋。
于是谷桓又缓缓起身,笑嘻嘻的走向了月代柔。
他已经觉得这次十拿九稳能让月代柔出丑了。
“司业大人,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那脚步声一阵又一阵,一阵又一阵,急促而又有力。
众人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朝楼梯口看去。
只见数位宫女走了进来,随后跟着两名身着官府的太监。
太监左右看了看,一左一右站在楼梯口,然后忽尔高声喊道。
“圣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