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耶城,原萨雷马戏团大宴会厅。
……
宽阔且装潢豪华的宴会厅,顶灯是精致亮丽的水晶吊灯,墙壁是白底墙纸金色金属装饰,地板上甚至都铺了一层厚实的红毯,无论桌椅还是杯盘,尽皆豪华奢侈。
这里,是盘踞安森,作恶多年的萨雷马戏团庆功开宴的地方,曾经充斥着一个个草菅人命的暴徒的放肆狂笑。
烈酒,肉食,美人,曾经一幕幕荒诞,已然成了过去式。
眼下,这里属于马贼团。
曾经的放肆谈笑也成了过去式。
眼下,这些宴会厅的新主人,一个个沉默不语,整个房间内,气氛肃杀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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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贼头子卡诺卡坐在主位上,瘦削的面庞阴郁深沉,那干枯的手紧攥着,身子微微颤抖,愤怒,不甘,杀意,油然而出。
在他身边,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神父和一个年轻些的修女,低着头,不敢去看他,身子颤抖不断。
卡诺卡干裂的嘴唇微张,声音沙哑低沉。
“神父……”
卡诺卡还没说什么,那老神父却直接跪倒在了地上,苍老面庞满是恐惧之色,手上攥着祷告的串珠,抖若筛糠,声音颤抖道
“大人!我尽力了,我和我修女都实力低微,贵公子他伤势过重,能吊着他的命到今天,已经是我们竭尽全力了!”
“我们只是镇子教堂里给村民用圣光治疗个伤筋动骨跌打伤的神职人员,真的没有医死人肉白骨的能耐啊!”
“我求您了,求您饶我们一命吧!”
卡诺卡陡然暴怒,怒而瞪视着跪倒在地不断求饶的神父和修女,一张瘦削面孔几近癫狂,咆哮着怒吼道
“你们求饶,你们求他妈什么饶!”
“我要我儿子!我要我儿子!我要他活!我要他活!”
“我要我儿子活!”
卡诺卡手都在颤抖,挥了挥手,招来了身边的一个老匪,指着神父修女二人,咬牙切齿道
“这两个废物,出去点把火,烧了!”
“他妈的身为神职人员不能救伤,眼睁睁看我儿子死掉,这样的废物留在世上有什么用!”
“烧了!”
一时间,几个老匪上来,拉着那二人就往外走,两张面孔,满是惊慌之色,哭泣叫饶不断。
“不不不!大人您不能这样啊!我们……我们是主的使徒啊!大人!”
“我们就是镇子里给人看个头疼脑热磕磕碰碰的啊!您说只要我们过来不问最终结果都会以礼相待最后恭送我们回去的啊!”
“求求您饶了我们吧!我们真的尽力了啊!”
“大人!”
告饶声渐远,不多时,外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和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
惨叫声顺着门缝和火焰燃烧的味道飘荡在这间宴会厅里,挥之不去。
宴会厅中,在座的每一个马贼头领,都是一言不发,不敢说哪怕一句话。
每个人都很清楚。
他们的头领,大哥,已然是被儿子的死难打击的和疯子没什么两样了。
那个领着少头领出去的德雷福斯,还有那十几个送人回来的老兄弟,全都被砍了头,身子喂狗,头颅拿棍子插着立在城里广场上。
以往那个自己忍饥挨饿都要让兄弟们吃上饭的宽厚大哥,眼下却变成了这样。
谁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似这等压抑肃杀的气氛,终究是有人忍不下去了。
马贼团的二头领,年近六十的徳罗站起了身,迈步走向了卡诺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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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徳罗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消瘦癫狂的卡诺卡,面色亦是凝沉。
卡诺卡闻言反笑,抬起头,那张瘦削面孔带着狰狞的笑容,咬牙切齿道
“做什么?呵呵……”
“那个村子,那个骑士领。”
“每个人,我都要把它们开肠破肚,杀鱼似的把它们的内脏都挤出来,全他妈剁碎了喂狗!”
“这群地里刨食的杂种……这群杂种它们那来的胆子!”
卡诺卡兀自暴怒,徳罗却沉肃依旧,沉声道
“那个村子被打了一次。”
“村人要么都跑光了,要么已经在做防备了。”
“它……”
不等徳罗说完,卡诺卡便抢先暴怒吼道
“跑光了就散开兄弟们到处捉杀!”
“有防备了就硬打下来!”
“无论如何,它们全都得死!全都得给我儿子陪葬!”
听闻至此,徳罗也是终究按捺不住了,手掌用力的一拍桌子,怒道
“够了!”
“卡诺卡,你看看你!”
“你已经疯了!”
“散开所有兄弟们去捉杀,可能吗?你知道哪些村民长什么样子吗?”
“硬打下来,你想死多少兄弟?你儿子的命是命,兄弟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我早就说,你做决策越发的糊涂了,转进安森这个破地方也好,进驻这个破城也罢。”
“城里的人早就跑了,什么值钱东西都没留下,粮食都没有!”
“你待兄弟们不薄,待我不薄。”
“大家兄弟一场,我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我都不是真想反你,我只是想给兄弟们条活路。”
“行吗!”
卡诺卡闻言,咬牙切齿,双目都要瞪出血来,怒视着徳罗,咬牙切齿的低声怒道
“忘恩负义的老畜生,你还敢反我!”
说着,却见卡诺卡周遭火光突兀冒起,手中一个斗大的橘红色火球凝结而出,一瞬间飞向徳罗而去。
徳罗却依旧一副又气又无奈的神色,没有动身,凝结浑身力量,猝然拔剑。
红色战气裹着剑身,猝然火球战气交撞,屋内怦然一声巨响,顿时震得杯盘狼藉。
一时间,徳罗受反噬嗓子眼一甜,卡诺卡也是被反震的身子一顿。
周遭的马匪头领见大头领二头领都动了手了,连忙上来拉架,生怕这个档口上俩人打的你死我活。
如果到时候他们两败俱伤,那这个马贼团可真就散摊子了!
二头领徳罗,被亲近他的几个头领好劝歹劝的拉走了,亲卡诺卡的几个头领则是不断劝慰卡诺卡不住的说好话。
徳罗临出门,卡诺卡同他各自瞪视了一眼。
卡诺卡眼中满是愤怒,徳罗更多的是无奈。
……
城中,徳罗被亲近他的头领们簇拥着,一路而去。
“二哥,咱要不就真反了吧,兄弟们实在是受不住他了,拿我们当什么?当家奴吗?”
徳罗则是摇摇头,沉声应道
“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想反他,我想的就是他接着当大哥,主要的决策我来做,仅此而已,我就是想给兄弟们条活路。行了行了,散了吧,我不会反的,你们要是想造反,找别人挑头去吧。”
宴会厅内,一众亲近卡诺卡的头领,则是一顿好言劝慰,这才稍稍缓和了卡诺卡的情绪。
“大哥,这老畜生是真敢跟您动手啊,咱要不先下手为强?”
卡诺卡则是摆了摆手,此时的他稍微恢复了些理智,沉声应道
“他想下手早下手了,还轮得到咱先下手为强,我确实是最近数次决策不当,确实是怪我。”
“他啊,实际上要说忠心,没人比得过他,他的事以后再说吧。”
“你们明天,去趟那个村子,看看他们还在不在,如果在的话,咱们准备个两三日,备好箭支和粮草,到时候全员出动,这个村一个不留!”
一众头领闻听,各自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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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河骑士领,卡斯蒂娜家大宅。
……
卡斯蒂娜看着眼前这个滔滔不绝眉飞色舞的,正在跟自己父亲讲述马匪内部详细境况的男人,只觉得不可思议。
听着他口若悬河,说评书的一般,将马贼团内的矛盾,大头领的癫狂,二头领无奈又忠心的复杂“反意”,一言说尽,讲的清清楚楚。
卡斯蒂娜接着烛光,左看右看,这才认出来。
这个人,是那一天马贼攻城的时候,被吓得交代情况的那个匪徒!
她本以为这个人被拉出去后就杀了,可谁料他竟然成了自己老爹霍尔安插在马贼团里的眼线了!
眼下,马贼团内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情况俨然成了单向透明了!
……
那人说罢了马贼团的境况后,面带笑意,邀功似的看着霍尔,呵呵笑道
“老侯爷,情况就是这样了。”
“一个吧,死了儿子,快疯了,一个像是要造反,但不是,这个恨那个,那个无奈,反正双方都有疑心,都在猜忌,但还没到真火并的情况。”
霍尔笑着点头,颇为赞赏的拍了拍这男人的肩膀,旋即道
“好,不错。”
“上次第一次给我传话,我给你十枚金币,这第二次,就像咱们约定的一样,二十枚!”
那人感恩戴德,连连道谢,霍尔则是招了招手,对卫队长布莱恩道
“布莱恩,来,麻烦你跑一趟,带着这位兄弟去趟库房,领金币!”
卫队长应了一声,走在前面,那男人也兴高采烈的跟行而出。
……
见此,卡斯蒂娜连忙凑到自己父亲近旁的座位上,颇为好奇看着自己父亲。
一对狐目看着眼前父亲,伸手抚了抚耳畔的乱序发丝,连忙道
“你,就靠金币,就能让他为你所用吗?就给钱这么简单?”
霍尔却一笑,微微摇头道
“不光是金币,是一次比一次多的金币。”
“起初,他吓得心惊胆战,我许以重利,他试着做了一次,发现真的给钱,给的还不少,也就认下了这事情。”
卡斯蒂娜微微皱眉,旋即又道
“你就不怕他胡编乱造?”
霍尔却摇头,应道
“他哪里有胡编乱造骗钱的脑子?”
“若是聪明人,那我第一次放他回去后,他就不会再回来。”
“更何况,无论上次还是这次,他所说的前因后果恩怨矛盾都很清晰,我想也是真话。”
卡斯蒂娜听罢,也是微微点头,旋即便想到了金币的事情。
柳眉微蹙,继而道
“为这些情报,花这么多金币,是不是有些……”
霍尔听后,摇头一笑,望着自家有些老实的宝贝闺女,哈哈笑道
“花钱?我可一分没花。”
这时候,卫队长布莱恩进来了,身上带着血,将一个钱袋放在了桌上。
上次给那人的十枚金币,一分不少。
霍尔看着自己闺女,呵呵道
“这么一大笔钱,迈耶城那种贼窝没地方花的,商人都跑了。”
“放起来被人偷了也危险,最安全的方式就是随身带着。”
“你看,一分不花。”
卡斯蒂娜看着这黄澄澄的金币,摸一摸还带着那个人生前的体温。
在抬头看着笑的慈祥可亲的自家父亲,一时间,卡斯蒂娜竟不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