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匆忙，几日光景飞度。
山中下雨了。
……
卡安山是一座很突兀的山丘，它突兀的竖立在棕熊山脉的蜿蜒处，硬生生的横亘在平原之中。
特殊的环境，亦有特殊的产物。
植被茂盛，各色花草丰美，一颗颗参天大树亭亭有若伞盖，荫蔽而下，无数小生物安然其中。
每每雨季，那些山中的走兽飞禽都会避在能够遮风挡雨之处，祈求大雨赶快过去。
而正式在这山中的雨季时，卡安山的特产，卡安蘑菇，悄然从一颗颗大树的蜿蜒曲折的根脉处生长而出。
看似平平无奇的纯白色，口感却肥厚滑腻，既有蘑菇特有的清香，亦有一股难以描述类似动物油脂一般的油滑醇香。
每到雨季，便是外面的山货商人来此处采购卡安蘑菇的时候。
他们会顶着风雨，在泥泞小路上赶着拉货的老牛，不管这一路如何的泥泞坎坷，都要钻进这片山谷之中。
所为的，只是采购到最新鲜的，刚刚采摘下来的卡安蘑菇，转手再卖四城八镇。
每逢狂风暴雨的雨季，人们总是能在进山的路上，看到争先恐后的山货商人的身影。
山货商人也能在这一路上，看到山中顶风冒雨，不辞辛苦采集蘑菇的白水河骑士领村民。
年年如此。
可今年却不同了。
采购山货的商人们，在城里被粗暴的抢走了全部本金，流散到不知何处了，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
采摘蘑菇的村民，死在了一场婚宴上，被亲人带着泪水掩埋，再也不见他们采摘蘑菇的身影了。
卡安山安静的迎接着暴雨，空寂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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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暴雨之中，踩着泥泞艰难前行的，不是采购山货的商人，而是马匪。
放眼望去，进山的狭窄泥泞的路途上，马匪的队伍列成了一条长龙。
赶着牛车，牵着战马，踏着泥泞，一千多号人顶着暴雨，艰难行进一路。
……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从附近的村庄强行抓来的妇孺百姓。
他们一个个沐浴在狂风暴雨中，无论是老人妇女还是孩子，全部被麻绳捆住了手脚，一个个身上不着片缕。
一长条绳子把它们穿在了一起，不着片缕的他们，赤脚踩在泥浆之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行进着。
暴雨肆意冲刷，洗不掉身上脏污的污垢和感染发肿的伤口。
他们一个个垂着头，目光黯然，似乎一把无形的小刀在他们脸上各自刻下了绝望两个字一般。
暴雨中，泥泞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进着，一个摔倒了，连带着跌倒一大片。
似此等恶劣的天气，看押他们的匪徒比平时脾气更加暴躁，似将恶劣天气和头领昏聩决策的所有不满全部发泄到她们身上一样。
皮鞭子不断落下，抽打在皮肤上，顿时见红，冰冷雨水彻骨寒风之下，火辣辣的伤口如此跳脱明显。
一个个被鞭子抽打的惊叫告饶，白生生的身躯滚在泥浆里面，好似猪羊牲畜似的，全然没有身为人的尊严。
……
抢抓来的百姓如此，身为战兵的匪徒和身为精兵的马匪也好不到那里去。
匪徒都是从四处招募来的或是主动来“靠窑”的。
他们是这次战斗中，用以消耗守军体力和箭矢的，算是最稍微高级一些的炮灰。
比起披甲戴盔的老匪，他们几乎也就是人手一把刀或长矛，甚至盾牌都是自备的，什么也没有。
除此之外，还要负责赶着运粮草的牛车，还要负责赶着运送云梯这种战械的车辆，琐碎事务全都压在了他们的头上。
本以为投靠大匪，过日子是到处抢掠，淫人妻女花人钱财，可却不料刚刚入伙，便应下了这么个苦差事。
一部分人想的是战后必有重赏，咬牙坚持，一部分人则是畏惧那些披甲老匪明晃晃的马刀。
……
身为披甲老匪，不需要赶战俘和运送物资，看似最轻松，但实则心内一个个怨气横陈。
一部分人，跟马贼头子卡诺卡刀枪林里滚出来的，无论大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一部分人则不是如此死忠。
大雨天行军，就为给儿子报仇，硬要如此，大哥早就不似当初英明了。
可心内所想终究是心内所想，一个个压抑着心内的不满不快，勉强行军。
大雨透过锁子甲的缝隙，打湿了所有衣服，马靴踩在泥浆之中，稍有不慎便会渗入其中。
队伍行进的很慢，仿佛所有人都陷入了泥潭之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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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贼老二徳罗稍稍牵了牵缰绳，让战马向左，凑到了马贼老大卡诺卡的近旁。
旋即，他皱着眉头，沉声言道
“大哥，似昨天说好的一样。”
“这样荒唐事，可就这最后一回了。”
“念着大少爷的遇难，我舔着这张老脸挨个劝各位兄弟，兄弟们才答应的。”
“大哥，这事情结束后，咱可要好好休养生息，再不要做这种不理智的事了，什么事情都兄弟们商量再做决策。”
卡诺卡侧目看了徳罗一眼，他瘦削面庞在这雷雨天看不清面色，只是骑着身下战马，缓缓行进。
他沉沉应了一声，旋即道
“我答应你的，我自然会认。”
“我儿子的仇，这次必报。”
“报仇之后，你想上来当这个大哥，随便你！”
徳罗闻言一顿，旋即皱着眉头连连摇头，那张稍显苍老的面庞，满是被雨水打湿的狼狈。
他看着自家大哥，赶忙辩解道
“你，卡诺卡，我说了多少次了，不是我要夺权，是兄弟们真的被你折腾够了。”
“兄弟们这次陪你再胡闹一把，以后有什么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是兄弟们说了算，大家商量着来！昨天不是说的够清楚了吗？”
卡诺卡闻听，却是气极反笑，狂风暴雨冲刷拍打下，他一张瘦削泛白的面庞更添狂色，一对带着红血丝的双目看着徳罗，好似在看一个卖力表演的小丑，呵呵摇头笑道
“兄弟们说了算？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老徳罗啊，你什么时候改名叫“兄弟们”了？啊？哈哈哈哈哈……”
“你想给自己脸贴金，觉得夺权大哥脸上过不去，我理解。”
“你，爱说什么说什么，此战之后谁爱当头谁当这个头，我无所谓。”
“只要我儿子大仇得报，一切都不重要！”
徳罗看着这个在雨中大笑的疯子，听着这个疯子的笑声回荡在暴雨山谷之中。
除了一声长叹，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
他侧目，注意到自己手下的几个头领和死忠卡诺卡的几个头领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当即亦是怒上心头。
一声暴呵，怒斥道
“干什么！你瞪我我瞪你的，一个个眼睛要吃人似的！都是自家兄弟！都在刀枪阵里滚出来的！”
“你们要火并要打，随你们，先把我这颗老脑袋给砍了，随便你们打去！行了吗！”
一张苍老面庞，胡须被打湿，面红耳赤，青筋暴露，一副怒容，好似苍老虎豹啸吼一般。
如此的怒斥，这才堪堪的喝止了剑拔弩张的两拨人。
……
暴雨山谷中，千余人各有内心情绪，向着雨幕中那个若隐若现的村镇，缓缓行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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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暴雨中，卡斯蒂娜站在城墙之上，手肘倚靠着木质城垛，眺望着远处艰难行进的马匪队伍。
绵延悠长，起码一千三百多人。
对此，卡斯蒂娜心内没什么波动。
一对柳眉舒展着，一对狐媚杏目淡淡的看着那些马贼跋涉泥泞之中，甚至还手捏着一块蘑菇干，塞入口中。
脸蛋鼓鼓囊囊的，好似仓鼠似的，卡蹦卡蹦的嚼着，静看马贼跋涉而来。
……
卡斯蒂娜的头上，是营造之初就有计划修建的城墙顶子。
木头搭出个顶棚避雨不算难，周遭木料也不算少，男女老少齐上阵，也不算是什么巨大的工程。
但它的效果却很显然。
一方冒着雨艰难爬梯子，一方有遮雨的顶子从容迎战，那一方更占优势自不必说。
卡斯蒂娜身后，是列队整齐的众多军士。
法兰军，边庭军，系统兵，一个个站的笔直，枪兵手中的长枪磨的又快又锐，剑盾手的长剑亦是森寒雪亮，弩手的硬弩亦是被早早的拉上了机栝装上了弩失，各个随时能战。
城里面，一个个百姓虽说被劝慰不要参与战事，但一个个饱含怒意的百姓此时一个个紧握菜刀斧子锄头等等日常器物，只要战况需要，他们每个人都能带着亲人被杀的仇恨冲上城墙和马匪拼命。
淅淅沥沥的大雨中，村中广场上，射刃弩车也安放在此，两名操作射手亦站在雨中，随时待命。
……
卡斯蒂娜含目观望远处马匪，他们正在集结队伍罗列阵型。
她扭回头，只见众军士各自紧握兵器随时待战，远处，隐约听得见父亲霍尔鼓励军士的誓师之声。
风雨中，似能看到百姓的一张张面孔。
她紧抿着红唇，紧皱着眉头，手掌在兀自摩挲搓弄着，心跳亦是随之加快。
红唇微动，兀自小声。
“来吧……来吧……”
“我这重活的第二世，是就这么死了，还是看到更多的风采，就在此战……”
“马贼，穿越者，谁都别想要我的命！”
“活下去，身为女人又如何，亦要活的更多姿多彩……”
“呼……呼……”
猝然，一对狐媚杏眼变得锐利，猝然玉手拔剑而出！
高举佩剑，杏眼圆睁怒然瞪视雨中马匪军，高声一呵。
“奋勇杀贼！报仇雪恨！”
“列旗！”
卡斯蒂娜的女音高声怒呵，风雨中尤为明晰。
一时间，周遭军士齐声附和，众声如雷！
“奋勇杀贼！报仇雪恨！”
“奋勇杀贼！报仇雪恨！”
“奋勇杀贼！报仇雪恨！”
“……”
只见风雨中，旗手竖起了一面旗帜。
红色底色，白色五芒星的旗帜，迎着疾风骤雨，猎猎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