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凛狂风暴雨中,白色五芒星旗帜迎风飘舞,不屈不折。
一杆硬木旗杆是它的骨梁,撑着它在雨中顽强屹立着,屹立在城墙的最高处,屹立在每个人都能看得到它的位置。
安森侯爵的旗帜,自一百二十年前卡斯蒂娜曾祖一代战败全军覆没,再也没出现过了。
眼下,它却重新出现在了安森侯爵领的领土上,在狂风暴雨中屹立着。
……
雨势减缓。
原先狂风暴雨中弥漫的雾气也随之消散。
那远处的一千余马匪军的踪影,此刻也显得更为清晰了。
只见在雨幕之中,一众马匪纷纷在各个头领的指挥之下排列成攻城的阵型。
一众身披锁甲的精锐马贼立于最后一排,各个左臂绑有盾牌,腰胯马刀,手上则是弓箭,他们既是重步兵,同时又是精锐弓手,数量足有五百余。
前一排,乃是新募来的无甲匪徒,一个个手上持握着颇为杂乱的刀剑长矛斧头,情况稍好的带个头盔,身上披挂一些简单金属防具,情况稍差的,除了一面木牌似的盾再无他物。
云梯,被无甲匪徒十人一组扛在肩上,这是登上城墙的唯一攻城器械。
拉货的牛车,此时则是被竖起了一层木牌,当作一个最简易的盾车拿来挡箭推进。
当然了,盾车不是给无甲匪徒用的,是拿来给披甲的精锐马贼用的。
马贼早已料定,这个村子,无论是本村的百姓,还是外面雇佣来的雇佣兵,胆气和战技终究是有限的。
只要马贼能够杀上城墙,那必然是马贼一方更为占优。
马贼一方,战略目标正是这个。
由无甲匪徒消耗箭矢,疲惫守军,之后披甲马贼最快速度所有人猛冲突击,一举夺下城墙,之后进了村,那便是一边倒的屠杀了。
……
此时,马贼老二徳罗手上高举马贼团旗帜,跨骑骏马,奋力呐喊,鼓动一众马贼的士气。
“弟兄们!”
“你们看看,村头上那一个个蓝衣服法兰兵,每个兵都是真金白银雇来的!”
“想想吧,这个村有多富裕!”
“还记得那德雷福斯死前说的什么吗?现钱,货物,外债,林林总总,多达一千金币!”
“一千金币啊!咱老兄弟们一人分一个都有富裕!”
“这一次,我不管你们心里想的他妈是什么!”
“打进村,给大公子报仇雪恨,咱老弟兄,人人分金发银!”
“先登上城墙的,活下来的,老东西我个人出金币十枚,我的战马,佩剑,全都他妈的送给他!”
“咱兄弟,只许向前,不准后退!谁要是胆敢溃退,可别怪老东西我不念兄弟情义!”
徳罗说着,拔剑出鞘,剑锋直指城墙大门,风雨中,奋力咆哮道
“弟兄们!进军!”
一众马贼,亦是纷纷高举手中弓箭,爆发出一阵阵的呼号,纷纷喊杀声震天,缓缓阵线向前,各个士气高昂。
而那些无甲匪徒,情况则不同了。
打进去,老兄弟们各个分金发银,挺好的,一个金币不是小钱了。
可问题是我们不是老兄弟啊!
你们分金发银,我们呢?
老兄弟是人,新哥们就是消耗品呗?
一众无甲匪徒,听着身后喊杀声震天,哪怕是心有绯腹,此时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军向前了。
一个个举起盾牌,扛着云梯,队列密集,缓缓向前行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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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之上,军容整齐,军心稳健。
一个个射击垛口前,法兰军弩手平静的端着弩,看着那些匪徒进军,只待那些匪徒到达有效射程范围。
五十名系统兵,卡斯蒂娜将它们的装备全部换成了便于贴身搏杀的剑盾,全然统一,几人一组分布在各处,专门应对近战。
卫队长的边庭军,亦是全员近战,眼下留在卡斯蒂娜和布莱恩的身边,作为救火队员使用,一旦那处战况吃紧,随时最快速度去补窟窿。
护甲和战力稍差的法兰军只负责射弩,悍勇却缺乏个人应变能力的系统兵负责近战肉搏,悍勇且有个人应变能力的边庭军机动待战。
卡斯蒂娜的理念,便是让各部队只做他们最擅长的事情,绝不身兼多职。
……
天边积雨云阴沉浓厚,正午时分却黯然如夜。
豆大雨滴随风而动,凛凛秋日寒风吹拂卷积。
一众马贼的身影,越发的近了!
近到站在城墙上,能够看清楚那一个个无甲匪徒的面孔,近到能看清楚那一个个披甲马贼一顶顶铁盔折射的反光。
他们顶着冰冷的雨滴,横陈列队,保持着队伍最基本的稳健,各个顶盾缓步,抬着一架架云梯逐渐向城墙合围靠拢而来,俨然好似潮水即将冲垮一叶扁舟一般。
卡斯蒂娜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他们列阵合围,按着剑,沉沉的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跳过了一众大军,直直看向远处稳坐后军的卡诺卡,隔离了千米遥远,两人似是在对视一般。
卡斯蒂娜一对柳眉微皱,狐媚杏目凝含,美艳面庞之上,全然凝沉肃穆之色。
这时,只见越发逼近的马贼阵列停下了脚步,从他们的队伍中,驱赶出来了一众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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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百姓,被绳子捆着,不着片缕,哭泣哀求着,换来的就是刀剑砍杀,逼迫向前。
泥泞中,留下了几具尸体后,那些可怜的百姓便就这么被逼着,既是去消耗守军的箭矢,也是去用身体和生命趟平壕沟。
布莱恩低头看去,只见昏暗一片的村前田垄之中,一众白生生不着片缕的百姓尤为跳脱明晰,远远的,甚至能够听到他们的哀嚎。
“不要射击,不要射击!我们……”
“我们是隔壁多斯达镇的!我们是隔壁镇子上的!”
“求求你们,放我们进去吧!求你们了!”
“我就是白水河的,我是去隔壁投亲的却不想镇子被马匪屠戮了!”
“我就是白水河的啊,放我进去,放我进去不要射击!”
“求你们了!”
一个个不着片缕的男女老少,遍体鳞伤,踩着泥浆,艰难踏着泥泞而来。
一路哭泣求饶,极尽凄苦。
布莱恩侧目看向了卡斯蒂娜,却见卡斯蒂娜那一张妩媚面庞凝沉肃穆依旧。
……
那一对丰润红唇微动,沉声下达了命令。
“射,不能让他们步入壕沟,壕沟是给马贼军战兵准备的。”
“所有人!挨个点名射击!不可让哪怕一人靠近壕沟!射击!”
卡斯蒂娜的面色,柳眉紧皱,瞪着一对狐目杏眼,手中剑剑锋指着百姓,一时间面色稍显狰狞,稍有破音的女声在雨中分外明晰。
下一刻,一个个法兰军弩手,纷纷扣动弩机,一根根弩失穿透了雨幕,飞射而出!
法兰人是很好的弩手,无论准头还是步数估算都颇为擅长。
一众百姓,又是绳子捆绑,更是活靶子一般。
弩箭飞驰而出,精准的射入一个个百姓的头颅和身躯,猝然之间万箭齐发,死伤无数。
一个个身上中箭的百姓跌入泥浆之中,一个跌倒了,一长串都为之牵连,想转身逃跑都做不到,直被绳子磨的手腕出血,惊恐哀嚎声,不绝于耳。
“我是白水河的村民!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啊!”
“放我孩子进去吧!求你们了!”
“妈!妈!求你们别杀她,求你们!”
“……”
一根一根的箭矢飞出,无论是慌忙跑向大门的,还是转头逃跑的,全都逃不掉。
仅仅片刻之间,二三百受惊猪羊一般的百姓,尽数倒在了泥浆之中。
一根根射插在地上的弩失,一对对充满红血丝闭不上的双眼,一张张惊恐绝望的面孔,一具具被串连一起倒毙泥浆的尸体,一滩滩被雨水冲击的模糊的血水。
仅仅片刻,战场上再也听不见哪怕一声的哀嚎声。
……
卡斯蒂娜望着这一地百姓的尸体,一张美艳面庞更为凝沉,握剑的手攥的更紧了。
驱赶百姓当肉盾这种手段,以前只是史书上瞥到过几眼罢了,从未留心。
当这件事摆在她眼前时,她能且只能做的,只有下令射杀所有人。
几十骑冲出城救下所有百姓,那是史书为了神话某个功臣的润色,为凸显此公之大善大勇的文学艺术手段。
现实的战争,只有射杀所有人这一个选项。
卡斯蒂娜前世是现代人,但这不代表她会因为善心泛滥而在战场上做昏聩抉择。
在战场上,自己首先是指挥官,其次才是人。
她一对凛然狐目,瞪视着战场上的一众马贼军,呼吸因心内波动而变得急促。
安森领民,不知多少人因这一伙马贼受残害。
此一役,绝不只是一对破落户的复业首役。
它是全安森领民勘定乱匪,血夺和平之战。
自己的身后,不光是村中的百姓,还有迈耶城中的百姓,周遭十余个村镇的百姓,万民所仰于此!
无论如何,必须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