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的地点刚好在宣德宇家附近的公园里。
还不是深夜。
这里有其他小孩。
竹心花扫视了一下四周。
很快锁定在一个坐于秋千上默默等待的粉发小女孩身上。
她调查过朝挽夜身边的人。
对雾慕月还是有印象的。
径直朝对方走过去后微微俯下身子。
面露温柔笑意。
“你就是雾慕月对吧?”
“是。”
雾慕月赶紧从秋千上起身。
她伸手探进口袋掏出手机。
一副着急的模样。
“赶紧来交换地址吧。”
竹心花看到雾慕月那么着急反而放松了不少。
没有考虑直接动手抢夺手机。
藏身在背后的狡猾狐狸能够想出这么一记损招。
那么就不可能把重要的信息放在这个女孩身上。
包括人质所在的地址。
“你先告诉我地址,姐姐再交给你怎么样?”
雾慕月有些警惕地退了一步。
抓着手机的右手背到身后去。
“叔叔说你把地址先发给他,然后他才会把地址发给你。”
还挺谨慎的。
竹心花不断在心里边评估着雾慕月这个女孩。
初一年级成绩第一的优等生。
个性活泼,相貌不错。
和朝挽夜从小一块长大。
关系好到经常被班上的人调侃是老夫老妻。
可终究是普通人。
光是这点就没有半点值得让人羡慕的地方。
她以大人面对小孩的底气来反问。
“要是我发给他的话,他给假的地址怎么办?”
“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当人质。”
说话的语气能够轻易地感受到对方紧张的情绪。
竹心花对此感到很满意。
不敢对上眼。
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有些机敏的女孩。
在明明知道面前是绑架犯的情况下还是选择走这条不理智的路。
要知道人质一旦到手。
那么接下来衍生的一个问题就是雾慕月该怎么办?
没有互相牵制的手段。
无论对这个女孩做什么都没有问题。
说不准还藏着别的什么。
竹心花沉思了片刻。
看了一眼雾慕月胸前挂着的报警器。
明目张胆地摆在那。
仿佛是做出警告。
可笑。
这个世界上远比想象中的神秘。
站在她面前的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那你要如何证明你的价值足够让他们重视呢?”
竹心花边走出公园边问。
雾慕月只好跟在后边。
重要的事情在这么吵闹的地方谈显然不合适。
“叔叔是我爸爸想办法找来的人,他收了钱的。”
“不怕他骗走钱直接跑路?你爸爸知道这次的交易吗?”
竹心花见雾慕月一下子将头垂得更低。
沉默期间思索着什么。
这个时候就可以知道对方没有把事情想得太深。
“爸爸不知道,但是叔叔跟我说,只有这么做才能救人。”
“你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吗?”
竹心花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脑抽似地问了这么一句。
大概是觉得这孩子和她很像。
双方都是在为自己喜欢的男孩努力。
然而在这句话没有吓唬到雾慕月。
她还很认真地盯着这边。
原本低着头一副不敢对视的怂包样被一股不服输的气势所替代。
“可以交换地址了吧,夜哥受伤很严重,我要马上带他去医院。”
这句话让竹心花顿时就明白。
雾慕月来到这里是带着决心的。
单纯地为了人质着想。
竹心花觉得低了对方一头。
前不久还非常担心哥哥的伤势。
结果就因为视频通话的也是个小孩就对眼前这位事先调查过的雾慕月过分警惕。
导致连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都忘了。
是啊。
哥哥也在等着她。
头上的伤一定还在疼。
想到这里竹心花也不再犹豫。
“地址自然是没问题。”
竹心花事先就添加了好友。
将地址发送过去。
进入灵魂状态下没法搬运。
进入实体状态又不够隐蔽。
干脆就藏在学校里。
双方都没有含糊。
很快她也收到地址的消息。
居然没有搬到哪里去。
还是在租的房子那里。
竹心花的表情立刻就冷下来。
刚刚温和的笑容眨眼间消失。
她一手搭在雾慕月的肩膀上。
来到无人的角落后才亮出自己的‘獠牙’。
那是一把美工刀。
最锐利的尖端正对准雾慕月的左眼。
吓得雾慕月整个身子僵在原地。
即便有些钝也能轻而易举地造成极大的伤害。
“把报警器摘下来。”
竹心花清楚自己的能力在一些事情上局限性非常大。
实体状态下非常脆弱。
也会被看见留下证据。
在那么多孩子家长的地方太过明目张胆。
即便她能切换成灵魂状态不被任何人看到。
还能进行一次极为短暂的附身进行反击。
甚至是用死者灵魂来替代自己肉身死亡。
这些都无法让她下定决心直接动手。
朝辞夕的那次偷袭在她心底里敲响了警钟。
就算是初中生也不能小觑对方带着武器所具备的杀伤力。
“你接下来只需要拿着我的手机跟着导航走到那个地方,不要有别的念头,也不要回头。”
“是。”
雾慕月不敢多问。
只能顺从地走在前面。
没多久竹心花趁雾慕月美注意。
转向右侧走到没有监控和路人经过的阴影处将身上唯一的一件连衣裙撩起脱掉扔在角落。
随后化作无法看见的灵魂迅速跟上雾慕月。
她心里着急。
可也得憋着。
她在平时的状态下就是个普通女性。
从雾慕月口中提到的叔叔却自始至终避免与她对峙。
这令人怀疑的一点是有缘由的。
既然能想到用她的哥哥来作为人质以换取朝挽夜的性命。
说明对他们俩已经有足够的了解。
否则怎么可能刚好就在她动手的这一天恰到好处地整出这一戏码。
就像是把朝挽夜当作饵食。
默默等待她咬钩的这一天。
那么是否可以认为对方知晓她所具备的特殊能力。
要知道她很少向哥哥以外的人展示过。
平时使用过程也极为谨慎。
其他知情者都会被处理掉。
借助哥哥来作为牵制手段。
她盯着雾慕月的背影。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暂时按捺下心中的想法。
丝毫不担心对方救下朝挽夜后又将哥哥再一次带走。
甚至是给了假地址。
在那里设下陷阱。
雾慕月也是一个不错的人质。
有她在这无非是再进行一次交易。
“用我的手机给房东打一个电话。”
竹心花对着雾慕月下达了这一命令。
房东就住在隔壁的一栋楼那里。
既然是把哥哥放在那里的话就好办了。
“好的。”
雾慕月答应了一声。
接着就从联系人那里找到了备注名为‘房东’的电话号码。
拨打不到片刻就被接通。
“喂,什么事?”
竹心花能清楚地听到一个男性的声音。
那是房东没错。
她立刻换上着急的语气。
“房东,我是202的租客,我哥哥刚刚视频通话聊到一半昏倒在地上了,你可不可以帮我去看看,我还在外边暂时没法赶到那边。”
“什么?他现在什么情况?”
已经能听到一些很大的动静。
还伴随有钥匙碰撞的清响。
自己租的房子里有人出事那可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竹心花运气很好。
这个时间点房东并没有外出。
“不知道,之后他的手机就掉在地上了,拜托帮忙看看。”
“好,我马上去看看。”
房东的语气因为这糟糕的描述变得急促起来。
他在问的时候甚至已经动身。
能听到开门关门以及匆促的下楼声。
“他是有得过什么病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
“好,我现在马上就能到。”
电话一直没挂断。
始终保持着联系。
这是为了第一时间也能让竹心花能够得知情况以采取相应的措施。
没等多久钥匙开门声传来。
“欸?这是什么情况?我先帮你把嘴松开。”
房东的语气慌张得不行。
“你哥被人绑在这里,耳朵和其他部位都流了好多血。”
没过多久。
或许是把什么束缚解开。
竹彦青的声音随之而来。
“啊啊啊啊啊!不要再折磨我了,我同意把妹妹送给你玩,求求你饶了我吧!”
竹心花听到这顿时站在原地愣住。
手机免提放出的惨烈叫声犹如鞭炮在这个夜晚里炸响。
她在听到哥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原本不断思索如何解决问题的脑袋瞬间宕机。
脸上的表情只剩下不知所措。
几乎是凭着本能关心着。
连说话都失去原有的语调。
“哥哥他怎么样了?”
“耳膜好像被捅破了,我说什么他都听不到,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和血,好像之前被人折磨过,我一碰他就害怕地叫。”
房东自然也是因为惨叫的内容过于冲击。
他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古怪。
“应该是有人故意折磨他让他这么说的,别放在心上,我叫了救护车。”
过了一会儿。
房东再次询问。
“你没事吧?”
“我现在就到。”
留下这句话之后竹心花已经什么都没有考虑。
直接飞往住所。
那速度极快。
原本应该要有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一下子缩短至三分钟。
她轻而易举地穿过墙壁。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变作灵魂姿态的身体。
空气阻力、重力这些全都可以无视。
落地匆匆略过在外边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房东。
反手将门锁上。
竹心花看着眼前的清瘦男人。
黑色的头发因为太久没有去理发而变得有些长。
不经梳理乱糟糟得像是鸡窝。
竹彦青口中仍然不停地念叨着刚刚那些求饶的话。
两边耳朵溢出了鲜血。
双眼被揍得肿胀根本睁不开。
仔细看能瞧见脸上乃至身体其他部位都有不少像是被针扎的细小孔洞。
“我妹妹很听我话的,什么都肯帮我搞定,拜托,饶过我吧,要做什么都可以。”
哥哥的声音正在一点点弱下来。
竹心花想到这着急地去找房间里藏刀子的隐蔽角落。
可惜没能找到。
大概这个屋子已经被那个家伙翻过一遍吧。
只能强忍着怒意将绑住竹彦青双手双脚的绳子解开。
之后丝毫没有介怀那些过分话语。
轻轻地伸出双手拥着因为饱受折磨而懦弱起来的这个男人。
即便这个拥抱带来新的应激反应。
似乎回想起什么恐怖的东西。
他不停地摇晃着身子。
无助地痛哭流涕。
“不要,不要啊。”
没有任何想要松手的想法。
竹心花慢慢地垂下眼帘将内心的悲伤掩藏起来。
哥哥受伤她也受伤。
哥哥痛苦她也痛苦。
“没事的,哥哥,是心花在这。”
这句话是否有传达过去呢?
竹心花感到迷茫。
她能做的是慢慢去等待。
让哥哥从痛苦挣扎中醒悟到她给予的这个温柔怀抱。
哪怕耳朵听不见。
心未曾封闭起来的话就一定能感受到。
就像小的时候那样。
欸?
腹部陡然传来剧烈的疼痛。
竹心花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看到竹彦青疯狂地抓着防身用的小刀扎了过来。
一次又一次。
竹彦青陡然爆发出的狠劲让人无法招架。
即便是拥有特殊能力的竹心花也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
在这瞬间反而遭受到更多的伤害。
“哥,好疼啊!”
“不要……哥……”
竹彦青听不见。
也看不见。
他现在有多害怕有多想逃脱这个地狱般的折磨。
那么捅下的刀子就有多狠。
他开始觉得自己快要杀掉这个折磨他的家伙。
一旦解决这个在脑海里反复浮现出来的恶魔。
就不会痛了。
想到这几乎要将自己积蓄下来的全部力气都用在杀死对方的这一行为上。
等到力竭时方才停下。
没有听见竹心花的哭喊。
没有听见疯狂敲门的房东在咆哮。
更没有听见警笛在鸣响。
他瘫倒在地上。
鲜血流了满地。
脸上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杀死了。
我成功杀死了这个恶魔。
反杀的喜悦。
逃出生天的喜悦。
全部溢满了他的心头。
那一刻。
好像有一堵墙横在两兄妹的中央。
挡住了所有温柔。
冰冷的暴力诉诸着现实的残酷。
竹心花的眼帘缓慢垂下。
慢慢地遮住那倒映着爱人身影的黑色双眼。
如黑墨般的长发沾染上鲜艳的血色。
耳边陡然响起破开门扉的巨响。
她已经听不见。
想要触碰哥哥的左手终于无力地落下。
……
……
医院。
夜晚的病房此刻分外安静。
雾慕月向躺在病床上的朝挽夜伸出手。
于黑暗中温柔地轻抚着他安睡的面庞。
“等你醒来,你讨厌的那些人都会消失。”
缓慢俯身吻了一下他的前额。
“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