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照映下的手术台上,尤丽赤裸着身体,被带有斑斑红点的绷带紧密缠绕着,腰部以下位置盖着一张整洁干净的保温毯。
麻药的作用开始消退,超乎常人的毅力使她很快苏醒过来,但紧接着伴随而来的,便是穿透肌骨的疼痛。
“呜……啊,啊啊啊……”
阴暗的角落中,包裹紧身衣,头戴鸟嘴面具的矮小身影缓步走到了手术台旁。
先是侧目看了眼监护仪。
“无预警反应,心跳节奏趋于正常。”
隔着面具发出的声音有些沉闷。
“后勤支援部门吗,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任务进行途中遇到偶然事件,经过分析,判定暂时终止。”
见尤丽观望四周。
“这里是教领秘密设立的支援据点,很安全。”
从腰间取出微型电脑,正准备记录什么,尤丽突然伸手拉住了她。
“这件事先不要进行上报。”
面具的镜片映射出执着的脸庞,手写笔悬在半空迟迟没有下落。
“我并非要逃避责任,而是不想让主教大人失望。”
短暂停留过后,笔尖轻轻点中了屏幕。
“我是医生,病人的情况必须放在首位。”
“谢谢。”
“分内之事。”
尽管伤痕累累,尤丽还是顽强地坐起身来。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哦,我是……”
“尤丽·坎贝尔,二十四岁,机动骑士团首席,代号殉教者,负责亚洲与欧洲的圣器回收与人员清除工作,优点是尽职尽责,执着忠诚,喜爱名牌香烟与陈年佳酿。”
尤丽听到后淡淡一笑。
“详细而又精准的陈述,那我现在可以抽支烟吗。”
点了下头,接着从工具台上取过满是鲜血的烟盒递了过去。
“莉莉丝,侍从部队保障人员。”
合上打火机的盖子,尤丽满意地吐了口烟气,随后抬起头打量着。
“为什么要带那样的面罩。”
莉莉丝沉默了一会儿。
“我的脸,很难看。”
“要说这个世界上最难看的,应该只有人心才对,你说呢。”
站在原地短暂的迟疑,最终还是抬手解开了后脑未知的绑带扣。
板栗色略微凌乱的及肩短发,浓密卷曲的发鬓微微遮盖住了双眼,而最引起人注意的,是呈粉红色,占据面部大约三分之一的巨大伤疤。
尤丽的表情十分平静。
“这才是天使真正的样子。”
“请不要愚弄我。”
“绝不是这个意思。”
“骗人是不好的行为。”
“没有骗你,我从来不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战友,又何况是我的救命恩人,谢谢你,莉莉丝医生。”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得到他人的感谢与认可,即便以往从前线拉回过无数条生命,可还是要每天去面对那些指指点点的异样目光,所以她才戴起了面具。
“咳咳……”
对于香烟的味道仍旧那么敏感。
密集的雨水冲刷着燥热的大地,崔迪娜撑着伞走出了数学补习班的大门,有些烦恼的望着眼前潮湿的马路。
她讨厌下雨天。
因为踩踏而迸溅出四散的水花,洁白的身影一昧的低头行走着,任凭雨水打湿披散的红发。
这时一片遮幕阻挡住了大自然的戏谑。
转头看去。
明显过时,并充满土气的麻花辫,即使夏季,风纪扣仍然严丝合缝的并拢在一起,圆形厚片近视镜内是双明亮友善的大眼睛。
“你是羽落同学的远房亲戚,还记得我吗。”
只能用丧来形容的冰冷面容。
“那个喜欢摸头的女人……”
“记得就好,我叫崔迪娜,二年八班的班长,雨天却没有撑伞,这是要去哪里?”
恢复沉默,迈步准备离开。
崔迪娜突然“恍然大悟”。
“难道说,是和羽落同学吵架,自己偷跑出来的吗,离家出走不可以哦。”
“真啰嗦。”
车站,公园,休闲广场,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能够想到,并带有监控的地方全都跑遍了。
“怎么样,有线索没有。”
伊美川摇了摇头,随后从购物袋中取过饮料递送过来。
怎么办,她身无分文,甚至没有常识,并且说力量也消失了。
那样任性,从不考虑他人的脾气,最后怕是连援助都会没有。
“到底去哪里了。”
正要继续搜寻的时候。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悠扬动听的铃声响起,来电显示备注是班长。
“喂,班长吗,我现在……”
“羽落同学,你和人吵架了对不对。”
“唉!”
对此感到十分诧异。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轻微的叹息声。
“无论趋于什么理由,兄妹之间都不应该产生争执,其中的原因我不打算过问,但朗酱现在很抗拒,所以今晚我会把她留在我家,地址过后发给你,明天上午早些来接,可以吗。”
“兄妹?啊!我知道了,那个,给你添麻烦了,班长。”
“我这边没什么,总之希望事情妥善解决就好。”
挂了电话,羽落终于安心地舒了口气,接着转头看向正要拉开拉环的伊美川。
“找到她了。”
收起雨伞,甩落上面残存的水珠,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键,表面的阿拉伯数字“24”亮了起来。
掏出钥匙,拧开房门,崔迪娜侧过身热情的邀请着。
“淋雨后很容易感冒,那边是浴室,冲洗一下会舒适很多。”
连衣裙被放进洗衣机内,朗基努斯依旧麻木地站立于花洒下,如同先前在雨中那样眼神空洞,任凭水柱从头顶肆意冲刷。
梳妆台前,崔迪娜用毛巾和电吹风仔细帮朗基努斯打理着头发,并将自己的换洗睡衣借给了她。
圆形的古典实木桌上,摆满了丰盛美味的菜肴。
“不用客气,这些都是在楼下餐馆预定的,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朗基努斯垂着头,迟迟没有动作。
崔迪娜见状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身走到冰箱前,将里面的冰镇乌龙茶拿了出来。
“天气热不免没什么胃口,这个可以健脾开胃哦。”
朗基努斯微微颤抖。
“为什么,汝是白痴吗,这样百般讨好又能获得什么好处。”
“并不是为了什么好处啊。”
望着崔迪娜单纯清澈的表情,心头的怒火瞬间浇灭了大半。
“做什么烂好人啊,吾现在根本毫无价值……或许其实这样更好,不会再有人类去觊觎,过后只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被遗忘掉。”
崔迪娜的神情变得严肃。
“不可以这么想知道吗!”
直起身体用手臂撑住桌面。
“就算现在处在一时的困境,也坚决不能自暴自弃,留守儿童的心情我大致能够了解,无论怎样,你一定要对未来抱有希望。”
“希望,哪里还有什么希望。”
“会有的,因为从开始它就在前方等着你,半路放弃的人才会喋喋不休的抱怨,说希望抛弃了他们,其实根本就是自己中途离开了跑道。”
重新坐回座位。
“昨天已经发生的永远不会改变,但明天可以。”
朗基努斯瞪大了双眼,但很快又垂下头。
“吾不明白。”
崔迪娜回以微笑。
“不必急于一时,快吃吧,菜要凉了。”
抓起筷子后满脸的疑惑。
“我忘记朗酱之前一直生活在国外。”
进行了更换。
“抱歉,只有勺子。”
朗基努斯默默接过。
“为什么叫吾朗酱。”
“这个啊,是近几年从邻国传输过来的一种流行语,代表着亲昵,是不喜欢这么称呼吗。”
朗基努斯愣了一下,接着迅速扭过头去。
“哼,随便汝好了。”
语气终于不再抵触。
卧室的灯光彻底熄灭,朗基努斯躺在铺设好的床铺上,脑后传来了寝具柔软舒适的触感,鼻腔轻嗅到淡淡花朵的微香,所有的一切都令她感觉到无比安心。
夜深了,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来,旁边的崔迪娜侧着身,沉沉的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