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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安坐在房间里,病床上的少年没办法就窗户看到院子里的情况。
但从院门外传来的马蹄声越来越小,木祈言知道,那是有马车从院子里开出去了。
再过不久,自己也会坐在车子里从这座居民院离开——午饭刚过,洛昕便向木祈言交代,已经安排好了送他渡海回瀛和的所有事项。
最终还是没能争取到留在秦央......
心底潜藏的,那些没有向洛昕大人说明白的意图,果然还是没能瞒过那位少女宗主的慧眼。
想要为母亲报仇,想要将那所谓的「禁视闻言」的恶徒一网打尽。
然而,对自己来说,这一切都是空谈。
因为太过于弱小。
弱小者要活下来,就只能放下仇恨。
(所以,洛昕大人才会拒绝我的请求吧......)
木祈言望向天花板。
医馆里面,除了在饭点和换药的时间点会定时出现的女大夫,木祈言也没有再看到其他的人。
这间医馆平时就是这么人烟冷清的吗?木祈言不得而知。
不过安静的环境确实有助于伤病患的康复就是了。
“感觉怎么样了?”
木祈言正在处于不知所谓的胡思乱想状态时,一句很标准的医生询问用语,忽然随着被打开的门一同传入。
“嗯......啊......好多了。”
木祈言有些慌张。
虽然已经近距离接触过很多次了,但是面对那位像是「睡美人」似的女大夫的时候,还是无法表露得自然。
“最后再检查一下吧。”
女大夫说着走到了少年的床边。
以为她会在自己的各个伤患部位逐次敲打一番,木祈言已经为之做好了忍受疼痛的心理准备。
可是她却只是把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一如发烧时,母亲用手为自己探温所做的一样。
除了女大夫掌心的温度,木祈言没有其他特别的感觉。
站在床边的女大夫却好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表情渐渐舒缓的同时还在微微点头。
“恢复的很不错,现在你的基本行动已无大碍。”
女大夫放下了手,像是结果就在她的预料之内一样地轻松说道。
“诶?”
木祈言对女大夫的判断感到难以置信。
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明明在今天早上的时候还被浑身彻骨的疼痛困扰着......
“试着活动一下腿脚。”
女大夫袖手背在身后,没有对木祈言多解释些什么,只是让少年自己体会。
木祈言先是试探性的摆动我的关节,膝盖带动小腿——
然后是肘关节伸曲——
“好......好了?!”
从床上下来,站直了身子。
快节奏地轻跳、一口气做了好多个深蹲、大幅度的压臂和转体运动......
完全无法想象昨天还因为摔落下坠而受伤的自己,次日中午过后便痊愈了。
这是何等的医学奇迹!
“谢、谢谢。”
一时间无法理解的木祈言,无意识地将感激之情脱口而出。
“先别急,其他地方虽然无恙,但还是要给你的左手最后做一下固形。”
女大夫没有格外在意木祈言的道谢,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给少年的左手捆绑绷带上。
层层白布将木祈言的左手与一根固形的夹棍绑在一起,他的一整段左手小臂被裹得像是粽子一样。
再三嘱咐过不要随便拆开绷带之后,女大夫给了木祈言一身外出的衣服,叫他换上,准备出发。
出发——当然是离开这里,离开眠龙澳,渡过来时的大海,回到瀛和。
不再想太多,重新整装之后,木祈言很快地跟着女大夫出了病房。
在女大夫的带领下,我和她一起坐进了马车的后厢座。
“洛昕有些急事,所以让我来送你回去。”
看到了少年明明白白挂在脸上的失落,女大夫主动开口向他解释。
“嗯。”
木祈言回应的声音很轻,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有在点头。
车夫照着女大夫的吩咐,驾车开出了院子。
从拐角驶出长小巷,登上街面高坡,木祈言看到了原本应该是位于背后,格局如棋盘般错落有致到的居民院落。
木祈言知道,那是因为自己回过了头。
马车驶出了巷街,穿过驿道,在策马扬鞭之下奔驰。
近处的一切都在木祈言看清楚之前飞速地向后逃窜,前方能透过小车窗看到的,也只有延伸到视线彼端缩成一点的茶马道。
唯有眠龙澳的远处的高楼市景,像贴在走马灯花布上的剪纸,缓缓转动着,在茶色的车窗上连成一幅画卷。
“你叫——木祈言,对吧?”
女大夫肘在车扶手上的手支着脑袋,昏昏欲睡的她好像是为了驱赶困意才突然和少年搭话。
不过此时的木祈言内心之中有些小小的惊喜。
这还是女大夫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虽然此前双方并没有过额外的交流。
“嗯。是母亲起的,这是在我出生前就定好的名字。”
女大夫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打了一个呵欠,然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原琉曦。”
“诶?”
“原琉曦,我的名字。”
木祈言愣了一下,莫名想起,印象中好像是之前听洛昕大人提起过来着。
那该怎么称呼她呢?
“原琉曦......小姐?”
类比于在知道洛昕的名字之后在后面加上惯称的方式,之前的称呼是大夫小姐,那现在当然是称呼她为「原琉曦小姐」了。
听到木祈言如此称呼,原琉曦用手揉了揉他的的脑袋。
就外表来看,木祈言感觉原琉曦是成熟且漂亮的女性,比洛昕要年长,又比妈妈要年轻许多......
要是自己有比较年长的大姐姐或者说是姑姑的话,应该会像原琉曦一样。
“你在瀛和还有别的亲人吗?”
原琉曦忽然问向木祈言,作为回答,他只有摆摆头。
在瀛和,除了母亲以外,木祈言没有别的家人了。
“如果回到了瀛和,有什么困难的话,可以到户下川町。”
原琉曦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接到手上后木祈言看到,信封上以娟秀的字体写着「原琉曦 致 父 原介裕」。
“那老两口在家闲到发闷,正好你也可以代我去探望一下他们。”
意思很明显,是原琉曦小姐告诉木祈言,自己同在瀛和的父母可以收留他。
拿着信笺,木祈言忽然感觉到鼻尖有些酸楚。
现在母亲离开了,而且还没有办法找到父亲......
本以为被命运所抛弃的自己,在失去活下去的希望的时候,却遇见了洛昕大人与原琉曦小姐。
“嗯。”
木祈言轻轻点头,没有再说谢谢。
转移视线,我将目光投向前方。
揣在口袋里的西洋怀表,又一次被握紧。
表盘上的指针可能停下,但是时间依然会流逝。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总有一天我会再次回到秦央,为母亲报仇,找到父亲」——木祈言暗暗定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