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力重新落到了车窗上，外景的更迭让人意识到，此时距离出发，已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原本领跑在太阳面前的马车，现在只能飞驰着追逐西沉的落日。
从代表眠龙澳港城辖区的界碑驶过，这一次，木祈言不再回头。
照着笔直的环海公路一直往前，只需要再行进几十里，隔着大海，就可以看到对岸的私渡口。
原琉曦从路上与木祈言进行的仅有短短的一段交流过后，便在他的身旁安静地睡到现在。
虽然离真正告别的时候还要好几个小时，但是在木祈言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无数次各种各样说「再见」时会出现的情景。
秦央，自己还没来到这里，就即将离开。
——「嘭！！！」
伤感的念头占据了木祈言的内心时，忽然有一声与人所有情感都格格不入的声音撞开了少年用来封闭自己沉浸内心的大门。
声音——似乎是从马车底盘传来的，能明显的感觉到从脚下传来的异震。
驾驶经验十分老道的车夫没有因为马车疑似突发故障而惊慌失措，他双手同时拉紧缰绳，让飞驰的马儿停下，然后一个甩尾稳稳地将降速的车厢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
这也是木祈言想问的问题，早在他开口之前，看似还没从睡梦中睁开眼的原琉曦就警觉地向着车夫发问。
“车子出问题——也不应该啊！出发前咱都检查过好多遍了，肯定不会有问题，没有金刚钻我哪敢揽瓷器活啊？”
车夫否定了自己的回答，具体是由于什么原因让车厢出了故障，还得实际下车检查才知道。
将受惊的马安抚牵好，车夫又望了望，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异样情况，接着下车，来到马车轿厢旁，俯身检查。
只见车夫又站起来，摇了摇头，一副相当困扰的样子。
接着他又绕到了车厢的后面......
究竟是检查车轱辘还是钻到车底去倒腾底盘，坐在车里面的木祈言并不清楚。
然而可以确定的是，车夫就仿佛弃车离开了一样，久久没有回应。
“......你在车里躲着，我下去看看。”
原琉曦说完轻轻地打开了车门。
木祈言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躲」。
在这个字后面，只能闻到意外的味道。
很浓烈的味道，就像是气味的源头就在身边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恶臭。
“小心！”
下车的瞬间，原琉曦忽然间高声喊道，她拉着少年的手，从车内出逃的同时把木祈言也扯了出来。
为什么要说「逃」？
因为下一秒，停在原地的车忽然在巨响中炸裂，窜天的火焰气浪掀翻了车盖顶。
轰鸣声、参天的火柱、还有撼地的巨响......
木祈言想起来了，那个气味，是木头在高温下被烧焦的味道——
就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
*
*
时间稍往前推移一段的眠龙澳。
于通南长廊的行道上——
纱帘半撩，沿海官道上随行的顽皮夏风，胡乱地拨弄着洛昕柔顺的长发。
马车车厢内，预置的车内小桌上摆着果盘和茶饮。
旁侧的车窗，是行车途中绝佳的观景视角。
不仅如此，厢内的对座上还有以供消遣时间的杂志书籍......
如果洛昕是那种耐得住寂寞自娱自乐的人，那么这一趟为了乘车而乘车的体验，可以说是一场另类的度假。
洛昕靠坐在车窗边，轻轻从车桌的果盘子里摘下最后一颗葡萄，送入口中。
“啊，没了呢。”
看着只剩下了葡萄藤的盘子，洛昕轻轻用手帕擦了擦嘴，略带着些把好东西都给吃完了的遗憾。
由中午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约摸三个小时。
按照既定的安排，若是没有意外，原琉曦带着木祈言，这会儿应该已经出了眠龙澳城区。
精神抖擞的洛昕揉了揉因为久坐变得僵硬的肩关节，在座位上最大限度地左右转了两下身，接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实在是太无聊了。
期待中的人似乎没有如洛昕预想的那样出现。
若不是下一瞬间有一个人影挡在了行车路线上，洛昕真就要觉得自己需要降低对那群「老鼠」的评价了。
“痴神？！”
突然间急忙勒紧缰绳让马匹左转的车夫破口大骂，差一点，马车就撞上了那个站在中间的人影。
从刚刚的惊险驾驭缓过神来后，心有余悸的车夫下意识地从转回头。
正当想看清刚刚差点撞上的那个人影到底是什么时，他却发现，原本应该留在那的人影不见了。
他——那道影子又出现在了行车路线的前方。
“什么鬼？！”
虽然着实被吓了一跳，但是在最开始避开了黑影之后就把车速降下来，车夫这一回也并未撞上人影。
没有余留给车夫后怕的时间。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人影出现在前方的视野当中，他们并排相站挤作一堆，像是一堵黑压压的人墙横在路上。
车夫现在也明白过来了，这些「人影」，不是人的影子。
虽说他仅仅是一个普通人，可是生活在秦央，还是干私渡这一行的，怪茬子自然是见得不算少。
对他而言，凡是碰到了非普通人力所能应对的事情，那么解决方法都只有一个——
车夫大力扬鞭策马，马匹的嘶鸣长啸，拉着马车就冲着人影铸成的人墙直面撞去。
车夫已经做好了连车带人一起撞停在上面的觉悟，他甚至已经看到了即将发生在路边的人仰马翻的场面......
为什么不停下来？
车夫的直觉和潜意识告诉他，在这群瘆人的影子面前停下来，下场可能车祸还要悲惨。
拉车的壮马顿时犹如战马一般地，向着人墙冲去——
没有预想中的撞击与剧烈震动，连马带车就那样从人墙中穿过，连马蹄铁上的泥屑都没有蹭掉。
车夫密布在头上的冷汗终于感知到了地心引力，开始往下滴落。
可是，当他还没有来得及确认是否应该为从这莫名的险境中脱身而松口气时，那一堵人影构成的黑墙再度出现。
就像他刚才并没有驾驶马车穿过它们一般，在视野的前方出现，黑影的人墙又一次横亘在道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