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车夫大哥!刚刚你那一脸赴死的神情好吓人哦,该不会是忘了我这个当乘客的还坐在车上吧?”
直到坐在车后厢上的洛昕出声,车夫才记起来车里还带着一名在慌忙中被自己忽略掉的乘客。
情势危急的「鬼打墙」之下,这名从车前窗探出头来的乘客,仍然面带着因为感到有乐趣而自然流露出来的笑容。
车夫这才发现本着「只提供服务,不在意客人」宗旨,他忽略了一个事实——
马车车厢里坐着的这位少女模样的客人,不是一般人。
“哎——原地停下就好,胡乱地开可是出不去的哟。打个比方来说嘛,就好像在滚轮里面一直向前跑的仓鼠。”
马车还在不断向前奔驰,但洛昕已经打开车厢门。
车夫战战兢兢地照着洛昕的吩咐让马儿停下,车横停在了官道上——距离前方的影子人墙仅有几步之遥。
「——日居月诸,渐免子孩。福不虚至,祸亦易来」
洛昕心中默念着,意法随之施展。
升腾着出现的光点围绕洛昕全身,接着点点星光又如同夏日萤火般朝着四周飞化消失。
“好了车夫先生,我到站下车啦,下次再见!如果想回到眠龙澳城区的话,就直接驾车径直朝着街市的方向走就好,不用非得沿着官道那么麻烦......祝你好运!哦,对了,车钱的话就回头找原大夫要吧。”
洛昕由着性子说了一大堆话,让车夫尽管离开。
之后,现在这条沿海公路上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平和如镜的海面,无风扬尘的宽敞马道,还有横亘于前的阴影人墙。
“呵呵,我要是不停下来,你们怕是一会得把车给掀了。现在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是不是很意外?”
四下无人,洛昕站在马路的中央不知道是冲谁大喊着。
“别害羞嘛!先打招呼的可是你们喔,禁视闻言的各位,还有......”
洛昕故意延长的尾音落下,她将目光瞟向影子墙的那一边——
从逐渐解体的影墙后面,穿着黑色风衣的家伙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来,最后从他们的中间,一个穿着鲜艳到另类的火红长裙的蒙面女人出现。
“万——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为「洛昕」——别来无恙。”
优雅的女士即使是在炎炎夏日之中,也没有摘下她的面纱。
不过洛昕也依旧能从这极具辨识性的衣着认出对方是哪位老熟人。
“什么嘛,原来是你啊。”
双手插着腰,洛昕抿嘴一笑。
“见到你该说是惊喜呢,还是扫兴呢......啧,果然还是失望吧!我是没想到你会和禁视闻言的老鼠先生们厮混在一起啊,嬴怜小姐。”
“呵,我倒是觉得意外——浑浑噩噩过了这么久,你终于要重新选择面对自己的宿命了,洛昕。”
被称作嬴怜的蒙面女性话音落下,交谈前笑着的双方,瞬间交换了立场。
一瞬之间,洛昕似乎是明白了名叫嬴怜的女人此行而来的目的。
“那一天终将还是要到来,代表命运的齿轮或许会暂时停下,但是它绝对会重新转动起来。”
面对着洛昕,嬴怜缓缓靠近,直至走到他的面前——
“我想你是时候推下它的开关了,洛昕。”
“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地站着不动的洛昕忽然间掩面大笑起来,也不知道是在笑别人,还是笑自己。
“你会错意了吧?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谜语人先爬好不好?此外,其他暂且不谈,如果你是为了那孩子而来......十分遗憾,你找错了喔。
我只能很抱歉地告诉你,再过不久那个孩子就能到私渡口,离开秦央。只要渡过了大海,哪怕是禁视闻言的追杀,到时候也没辙咯。”
“是么?但是你所说的那名少年——他并不是禁视闻言的目标,他只是某个自负的家伙在行动时偶然的失误之下放走的幸存者......我其实也并不关心。”
“那么,那天夜里禁视闻言袭击接驳马车的理由是什么?难道不是跟那孩子有关吗......”
洛昕在不经意间表露出困惑的神情,而嬴怜捕捉到了这一个细节。
“看来对这件事你也有着自己的猜想,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那确实是一场偶然,实际上他们想要的是,藏在那辆接驳马车上面的——「万花筒」。”
“「万花筒」——那个记录着深海奥藏所在的秘宝?这个世上存在着获得了就能掌握一切全知真识的宝藏什么的.....现如今还有人相信那种传说啊?”
嬴怜似乎是想观察洛昕接下来的反应,顿了一拍才继续说下去。
“「『传说』的真相究竟如何,并不会阻止别人相信它的存在」——「万花筒」确实是被「繁荣」的意道选中的、冠名「繁荣之主」的那个男人真正想要的东西。这也是禁视闻言开始大肆行动的原因。
洛昕,你也闻到了吧,咸甜的海风气息,那正是风暴渐起的征兆。从眠龙澳开始,整个秦央,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独善其身,没有人——哪怕是你也一样。”
洛昕微微抬头,逆着西垂的斜阳,她看到了嬴怜的正脸,神情毫无变化,没有一丝破绽。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不会是像儿童评书里面的脑瘫反派那样,因为我太弱了所以觉得告诉我也无所谓吧?”
洛昕虽然依旧撑着有恃无恐的模样,但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向后退却了一步。
“你怎么认为是你的事情。我只是想看一看,没有力量的你,面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却无力做出改变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现在的「洛昕」。”
嬴怜似乎是在笑,可是洛昕几乎看不到对方的眉眼之间有任何幅度的改变。
接着,她轻步,向洛昕靠近。
“对了,有样东西,你...或者说那名少年,在那个时候给落下了,我特地帮你送来。”
直至走到洛昕的跟前,嬴怜缓缓抬臂。
火红古典礼裙的袖口之中伸出来一只手,递给洛昕,在她面前张开。
静静躺在嬴怜掌心的,是一条从某个西洋怀表上脱落的、褪了色的铜表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