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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改天见吧,祈言!”
“嗯,再见,艾芙儿小姐!”
因为洛昕此前说过,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办,要回去的时候木祈言可以自行先走。
不过对初到港城的少年,艾芙儿还是有些担心。
“记得——过了厅前广场往右走两个路口,再往下就是驿站,在那里可以雇到回码仔街的车!”
“知道了,艾芙儿小姐!”
“回去的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啊!要是迷路可以问周边的小商贩!”
“好的,艾芙儿小姐!”
回应了艾芙儿的再三叮嘱后,朝着站在会馆门口目送的艾芙儿,木祈言用力地挥了挥手。
“还有...艾芙儿小姐,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远远地望着艾芙儿,看到她再次微笑后,木祈言也舒心地回头,飞快地跑入了人群中。
从宗盟司衙门出来时已是黄昏。
与以往的夏日一样,今天港城的太阳也挂在西边的楼角,仍留恋着漫天的火烧云,依依不舍地不愿沉下。
少年倒是相当地满足。
感觉和小时候刚刚听完母亲讲述的传说故事一般,脑海里对刚刚的所见所闻充满无限的遐想。
除了意道之主与宗属、门徒之间的关系,艾芙儿在那之后还简单介绍了一些关于「意道」的要点。
比如像「强运」这样冠名于意道之主名前的「称号」,是基于与之共鸣的意道所代表的含义、门徒之下还可以招募接纳「眷属」作为宗属成员......等等一些琐碎的事项。
最后因为碍于时间太晚了,艾芙儿担心木祈言晚归不方便,于是就让他先行回家,并约好了改天有时间再详细介绍。
快步走在路上,不用抬头,就能看到已经跃入天幕的淡淡星影。
木祈言清楚的明白,它们与星穹天斗的远古传说不一样。
走在宗历长廊的过程中,那些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现实」。
闪耀着贯穿秦央的现实,直到现在,都还熠熠生辉。
怀揣着万千思绪,不知不觉间,木祈言已经走到了第二个路口,如艾芙儿所指的方向,顺着路口就能看到驿站的木楼与马厩场。
走到驿站门边上,抬步迈入之前,木祈言先掏了掏口袋,确认有带够雇佣马车的钱。
除了通宝铜板,母亲留给他的西洋怀表也无意间被一并拿了出来。
虽然找回了表链,但木祈言只是将怀表随身揣在怀里,并不外戴。
看着手中的怀表,木祈言有些分神,下意识地按开了按钮。
“啊,已经六时了。”
就在木祈言想着赶紧找驿站掌柜的租马车时,下一秒,怀表突然就从他的手里再度不翼而飞——
被顺走了。
“喂!我的怀表!”
抢走它的不是什么歹徒小偷混混恶霸,而是一个小孩子。
七八岁的孩童。
也许是木祈言焦急的声音挑起了他的兴趣,他竟然还特地站在原地,回头扮了个鬼脸。
“小弟弟,那不是玩具,麻烦请还给我。”
“嘻嘻。”
孩童笑容中充满着天然的顽劣秉性,他完全不顾木祈言已经阴沉下去的脸色,随即转身就跑。
“——喂!站住!”
也不管突然间的叫喊会引来多少惊诧的目光,木祈言铆足了劲开始追那个熊孩子。
那是母亲所留下来的唯一的遗物,决不能弄丢。
所以木祈言拼尽一切力气去追。
追着那孩子沿着街一路跑下去,按理来说,少年的体力再怎么一般,在长跑上都应该能追得上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孩。
可是在傍晚龙澳,街市上面人潮拥挤,熊孩子更小的体型有着便于穿梭人群中的优势。
一路追着他跑,街上不明状况的人们,似乎都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情,或是讶异,或是起哄。
如同年长一些的哥哥的撵着年幼的弟弟跑,在街上玩耍打闹是常有的事情。
街市上的人都对此司空见惯似的,他们在为少年让开路以后,又该杀价的杀价,该叫卖的叫卖,要路过的路过。
眼看那熊孩子跑到街侧路口的小巷,害怕跟丢了他的背影,木祈言不顾一切地加快步速。
如果一直往下跑,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指不定我会跑到哪里去,到时候可能还会给洛昕大人添麻烦......
可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口喘出粗气的时候,木祈言已经跟着那个熊孩子跑进了小巷。
先是沿着笔直的巷道紧追着,接着是不停地转弯。
气人的是,那个孩子仗着自己对这附近街道的熟悉,每次在巷道口都像是怕木祈言跟丢了似的,在拐进岔口消失之前,停下脚步等一等他。
还做出鬼脸。
——他是在逗人玩吧?!
“不要、不要跑了!我没空,也没心情和你玩!!!而且那也不是用来玩闹的物件!”
木祈言说话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不过他觉得熊孩子应该是有听到。
接着转过不记得第几条巷弯以后,熊孩子站在胡同的中间,终于停下脚步。
“还给我好吗?那个怀表,真的...对我很重要。”
木祈言累得用手撑着膝盖才勉强站住。
再看那熊孩子,居然还十分有余力的样子,脸不红气不喘。
像是宣示在这次赛跑行动中胜出,他亮出从木祈言手里面抢跑的怀表,接着往胡同的侧边的墙面一走去。
——那里是一扇门。
是回到了他的家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向他家的大人说话会比较方便,怀表也能拿回来了。
所以木祈言赶忙跟上去,追着他在夕阳下被拉长的影子,走进巷道墙中间的院门。
奇妙的是,踏进门槛的一瞬间,像是刚刚睁开眼一样。
视线从朦胧到清晰,直到木祈言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院子里,方才回过神。
这里坐落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四合院。
回头一看,敞开的大门就在身后,前方是正厢房。
古老青石板的地面上,陈设只有一对伴桌石凳而已。
座边的枇杷树亭亭如盖,为其下小憩之人遮阴纳凉。
置身于港城平凡人家院户的景象之中,木祈言却有种半步入深境,恍如隔世的错觉。
“你好。”
石凳上坐着一位女性。
几乎是木祈言察觉到自己与她目光相接的同时,对方率先开口向他打起招呼。
“你好...啊不对——十分抱歉!!!”
意识到擅入别人家里却没打招呼,木祈言赶紧低头,以此表示歉意。
“不必道歉,或者说道歉的是我,因为是我冒昧地把你请过来的。”
“诶?”
听到对方如此说道,木祈言抬起了头,这时候才看清了这位女性的样貌。
「奇妙」
和看到洛昕时给木祈言的感觉一样,眼前的女士,也是个奇妙的人。
可是她身上的「奇妙」与洛昕大人的有所不同。
现在明明是八月份的炎夏,在别人都恨不得赤膊光膀在街上走的时节,她居然薄纱掩面,还身着一件厚长的赤红衣裙。
如果只是这样的行为,那只能说和「奇怪」沾边。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木祈言却无法从她的身上体会到任何的违和感,好像她就应该是以这样一幅打扮出现,一如春到草生、秋至叶落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