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房间班泽扬就地坐下,靠着沙发,就这样以背对着项鼎尊的姿势说道:
“是又做噩梦了?”
沉默片刻。
不久从后面响起一声轻轻地咂舌。
“我一直在噩梦里,从来没有醒过。”
项鼎尊低沉的声音,使班泽扬轻轻地垂下眼睑。
“......你不会又是要说人生如梦吧?”
「燃薪釜」一楼的喧闹声微微传到了二楼,班泽扬一边听着,一边慢慢等待项鼎尊的回答。
忽然,项鼎尊用手一把抓住班泽扬的头,吓得毫无防备的青年一身抖擞。
项鼎尊结实而有力的手掌慢慢施加着力气,直到班泽扬疼出叫声。
“哇,疼疼疼,你这是干什么啊宗主。”
就这样被紧紧揪着,加压到班泽扬几乎要觉得头盖骨裂开的瞬间,项鼎尊忽然松手。
“很痛的诶,换做别人早就被爆头了吧?你这是做什么啊......”
害怕再以物理方式对话,班泽扬爬着离开项鼎尊躺着的沙发,接着站起身,与眼前猛兽一样的男人保持了一段安全的距离。
尽管刚刚将自己臣属的头抓起来,但却依然和无事发生一样,项鼎尊一脸无精打采地望着天花板。
“宗主?”
“......就像是那样的梦。随时随地可能会被飞来的横祸夺走生命。我们都活在这样的梦里。”
项鼎尊平静地将危险的话说出。
确实如他所言,如果刚刚他想,不消一眨眼,班泽扬就会因为「被自家宗主意外捏碎脑袋而死」。
正确解读了他的言外之意,班泽扬放松地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他伸腿轻踢了一下项鼎尊躺着的沙发侧脚,像是某种提醒一般的。
“但是,你一直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
班泽扬说,但项鼎尊却没有反应。
两人之间的沉默又准备接续,这时传来了上楼的声音。
班泽扬向房门看去。
尽管上楼的声音非常急促,但对方却在门前犹豫不决地停了下来。
稍久,才响起恭谨地敲门声。
“项......项先生?”
对战战兢兢地声音,项鼎尊还是没有反应。
取而代之,班泽扬站起来开了门。
门外的是雷奔那北方人特有的高壮身躯。
雷奔似乎非常在意项鼎尊的状况,他探着身子一眼一眼地向房内窥视。
“怎么了?”
“那个......刚刚,裟漱姐来楼下了!”
*
“啊,欧阳老师,我不是说过别老来了吗?这可不是作为老师该经常来的地方。”
武汐风看着欧阳裟漱坐在眼前的吧台凳子上,发出了一半困惑一半打趣的声音。
“别说的这么冷淡嘛。以前说「不是好学生该来的地方」,现在又换了借口了啊?而且「欧阳学姐」变成「老师」,距离感一下就疏远起来了呢。看着以前的学弟开了这么棒的店,当然想要来看看咯。”
欧阳裟漱爽朗地笑道。
她虽然年龄二十六、七,但是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像还未毕业的女学生。
白皙的脸上带着沉稳的笑容,举止优雅的同时又不失豪放大气,但不变的是她细节上总是莽莽撞撞,某些地方少一根筋。
刚才也是,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到高跟鞋而摔倒。
“而且,就算看在我送米娜回来的份上,你这个做「家长」的怎么着不都得招呼我一下吗?”
“诶?难道欧阳老师是来做家访的吗?”
武汐风姑且试着调了一杯低度的果酒,端到欧阳裟漱的面前,接着又为一旁静坐的米娜照例递上一杯草莓汁。
“正解!许久不来,特地走访一下啦。”
“可是这才刚开学,走访是为了什么啊?”
武汐风有些摸不清缘由。
“你看你们这些做「家长」的,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了吗?”
欧阳裟漱照旧摆出了作为「学姐」时嗔责后辈的表情。
正当武汐风想着接下来该说点什么时,楼梯边传来了几个人下楼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雷奔和班泽扬从连接二楼的柜台侧门中走出。班泽扬跟欧阳裟漱打了个招呼。
接着,项鼎尊从楼梯角慵懒地出现。
“阿尊!”
欧阳裟漱的表情变得更加快活,她抬头看着项鼎尊,而项鼎尊依旧是以腻烦的目光面对她。
“......说过叫你别老来的吧?”
项鼎尊露出打心底里感到讨厌的表情,然后与欧阳裟漱隔着一个座位坐下。
欧阳裟漱是项鼎尊高中时认识的学姐。
当时孤立独行的项鼎尊身边如果说会有同龄人出现与之交谈的话,那就只有眼前的这一位女性。
虽然之后项鼎尊因为个人原因辍学了,但两人的联系并没有因为这样而中断,反倒是自我标榜学姐要「照顾后辈」的欧阳裟漱会把项鼎尊扯过来补习科普知识。
此外,与项鼎尊最初作为同校同学的武汐风也早就与欧阳裟漱相识。
而现在,在学院作为教师的同时,欧阳裟漱也是一名完璧宗的宗属,虽然以宗门关系的角度来说,「燃薪釜」与完璧宗并无冲突,但是来往也仅止于节假日来电寒暄而已,所以即使是临近城区的宗门,也无甚交流。
「燃薪釜」本身就有许多敌人,所以项鼎尊与武汐风他们不会和没有牵扯到宗门争端这一边的人表现得太过亲近,某种程度上保持距离也是保护别人的一种方法。
但是,或许因为对方了解自己不成熟时的样子,由于这一点,他们总也无法顺利撇开欧阳裟漱。
此前受到欧阳裟漱作为学姐的照顾,而现在自家的米娜也受到欧阳老师的照顾,就这种意义而言,项鼎尊对欧阳裟漱没有什么办法,并且在这一点上武汐风也是一样的。
然而项鼎尊对欧阳裟漱表现出来的特殊态度在别人眼中是「宗主对别人难得的温柔一面」,让其他成员产生了误解。
“大姐!包包和遮阳伞挂在这里吧,我替您放好!”
“大姐!店里感觉热不热,咱给您扇扇子!”
雷奔误解了欧阳裟漱与项鼎尊的关系,而河策七看着雷奔,也擅自认同了什么,笨拙地努力张罗着,还有其他成员也在不辞辛劳地招待着欧阳裟漱。
而钝感的欧阳裟漱也没有充分理解自己正在被人当做「燃薪釜」的「大姐」对待,她像是面对低年龄的后辈时的那样露出笑容,嘴里说着「谢谢,没关系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