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么说来，你就是那个「新星」吗！改写纪录的世界最快流星！”
“太、太大声了啦......而且，世界最快流星是什么啊......？”
木祈言一头雾水，并拜托眼前的伟心先生小声点。
这里是八楼设置的小型休息处。
在魔石升降梯附近的这处空间，木祈言跟伟心先生正在交谈。
在店里面讲过话后，他问木祈言要不要聊一下，找来这个地方。
听说伟心先生的作品以前只卖出去两次，而木祈言不但买过其中一件，而且还来选购他的防具，伟心先生说这让他很感兴趣。
他讲到自己至今吃过的苦......经营团队都对他的作品赞赏有加，但拿到门市来却受到不当待遇，客人买回去之后总是拿来退货，宗属的同事又尽是些阴险小人......哎，总之听他说了很多。
看到自己的客人出现，似乎令他一反常态兴奋过了头。伟心先生频频用有些成熟的笑容对着木祈言。
尽管两人才刚认识不久，但他已经给木祈言一种个性直爽、要求严格的专业师傅印象。
“你的年纪真的比我小啊。喔，不，门徒不能用年龄来判断吧？”
木祈言好不容易有机会自我介绍后，伟心先生稍微了偏头。
配合着动作，那头红发也跟着晃了起来。
他那副端正的五官与其说是美形，说是硬汉还比较贴切，傲气十足——就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工匠那样——眼神与坚毅的双眉，在态度上面经常流于消极的木祈言眼中看来格外帅气。
体格还不到钢筋铁骨，甚至可以说偏瘦，但不愧是从事铁匠一职，从敞开的衣襟可以窥见经过锻炼的颈项与胸口。
“请问伟心先生几岁......？”
“今年十七。”
他在对话途中如此告诉木祈言。
他希望白发少年直呼他的名字，虽然让木祈言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恭敬不如从从命了。
“呃......伟心先生？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喂喂，还加先生啊？......好吧，现在就算了。那么，希望你可以听我说。”
伟心先生从固定在地板上的椅子站起来，俯视着木祈言。
脚边放着刚才那个装有新铠甲的箱子。
他说：“这是我打造的，我拿走有什么关系？”，就擅自从店里面拿出来了。
“我单刀直入地说了，我不想放走你这个主顾啦。”
“？”
“我的作品无论是剑也好、铠甲也好，通通都卖不出去。我这样说或许是自卖自夸，但我有自信做出的都是好东西，可是就偏偏没人买。总是在就快卖出去的时候被退掉。真是搞不懂。”
“......”
应该是白星铠......武具名称有问题吧，但木祈言无法把这种外行人的意见说出口。
“不过，这个时候你出现了。你这位门徒认同了我防具的价值。”
“呃，所以......？”
“你两次前来购买我的作品。你是我的顾客，是真正的顾客。不是吗？”
听他这么一说......或许真是如此。
因为即使木祈言进入那座铠甲森林，心里面想的总还是伟心先生的防具。
“就结论来说，我们这些低层铁匠都在抢客人。一旦成名，客人就会自己找上门，不过无名时期就没这么好过了。我们的作品都是同样不成熟的门徒在衡量自身荷包后偶尔买走的。现实情况就是这样。”
“到这里你听懂了吗？”。被他一问，木祈言勉强点了头。
抢客人......也就是能不能让对方成为主顾吧。
这可是做生意的基础，而且只要身为顾客的门徒一出名，使用的武具或许就能够受到瞩目。就算铁匠本人仍然默默无闻也是一样。
说成活广告或许有些不好听......不过对基层铁匠来说，与门徒打好关系似乎比想像中的还要重要。
“门徒主动求购低层铁匠的作品，这可是很难得的喔。我刚才也说过，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没有比作品『受到认可』更让人高兴的了。你是我的头号『顾客』，所以我不想放掉你......或者说不能够放掉你。”
讲话内容虽然胆大无畏，伟心先生脸上却再次浮现爽快的笑容。
木祈言虽然皱着眉头苦笑，不过其实对伟心先生的人品很有好感。
这个人是名好铁匠。
“那你的意思是希望我继续当你的顾客吗？”
“这样说也没错......不过我想更进一步。”
这次，伟心先生露出了真正大胆的笑容。
“要不要直接跟我订契约啊，木祈言？”
——直接，订契约？
木祈言还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时，伟心先生简洁地向我说明。
意思是铁匠与门徒签订契约，以建立更坚定的“公平交换”关系。
门徒为铁匠从林岸滩涂带回“掉落道具”，铁匠则是为门徒制作强悍武器，并低价卖给对方。
互利互惠。铁匠与门徒的互助关系。
最重要的是——为了特定对象打造的武具能够发挥特别威力。
艾芙儿小姐曾经对木祈言说过的话在脑海里面苏醒了。
“咦......可、可以吗！”
“喂喂，这是我要说的吧。你已经意能阶九品了，而我则是连『锻造』能力都没有的无名小卒，一般来想根本不相衬吧？”
木祈言本来想说没那回事，不过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立场，恐怕......的确......真的如他所说吧。
如果现在回答“不会”，也许就不是谦虚，而是对伟心先生的讽刺了。
木祈言的背脊顿时痒了起来，但还是勉强闭上嘴。
至于伟心先生则是弯下腰来，将手臂绕到木祈言脖子上，露出笑容贴近他的脸。
“再说啊，你看。那些卖剑、斧头、盾的店。是不是有一群人在偷偷打量我们？”
“啊，有......”
一群种族各异的它相氏频频注意着两人的动向。
总觉得他们看起来好焦急......
“那些家伙都想要得到你喔。就跟我一样，想跟你订契约咧。”
“咦！”
“不只是你。不论是好是坏，晋升到意能阶九品的门徒通通都会被盯上。这就是初级门徒与高级门徒的差别。”
真、真的吗......？
木祈言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伟心先生的侧脸。
他正在对那些铁匠们摆出胜利的笑容，注意到木祈言的视线后轻轻一笑，“哎，总之就是这样啦。”，便松开了绕在木祈言肩上的手臂。
“我可是巴不得能成为你的专属铁匠呢。要是拖拖拉拉的话，其他铁匠一定也会来找你，我就会失去快要到手的顾客了。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订这个契约。”
“况且能够与前途无量的门徒订契约也能提高我的声誉。”，伟心先生开朗地笑了。
“......说了这些之后，我这样说你可能不太相信，但其实我不在乎什么品阶。你可是在那么多铠甲中选择了我的作品，而且又听到你说想用我的作品，所以......就是这样啰？”
“......”
“会有一种感动万分的感觉，对吧？”
大概身为铁匠没有比这个更荣幸的事情了，伟心先生说完后腼腆地笑了。
听他这样说，木祈言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想跟自己订契约，也不禁高兴起来。
虽然也很想说他太抬举自己了，但想像起两个不成熟的人用两人三脚的方式一起努力的模样，顿时便觉得胸口升起一股暖流。
木祈言不太会形容......总之这样感觉很不赖。
“......我明白了。我愿意跟伟心先生订契约。”
“好，说定了！我还在怕说要是你拒绝我的话该怎么办咧！”
木祈言握住他伸出的手站起来。
“请多指教啰，木祈言。”，这句话听得木祈言害臊地笑了起来。
比白发少年的要大的手掌就像火炉一样火烫。
“正式契约书就等下次再签......”
伟心先生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与木祈言握着的手晃了晃。
他在向旁人宣示自己赢得契约，看到这一幕的铁匠们都懊悔地离去了。
东张西望一番，在确定同业都离开后，伟心先生放开木祈言的手，有些抱歉地搔搔脖子。
“那么，可以马上......请你答应我一个任性要求吗？”
木祈言愣了一下，回望着伟心先生。
“当然，我会付酬劳的。你的装备全部由我新弄一套，不用钱。”
“什么！”
“别这么惊讶啦。铁匠有事拜托门徒，这点付出是应该的。”
木祈言做梦也想不到，竟然能够免费让他送自己作品。
这样一来，不就不用去买齐全部损坏的装备品了吗......
木祈言露出了愣愣的呆相。
“重点来了。我要说啰？”
“......”
木祈言屏气凝息，等着他下一句话。
“让我加入你的小队吧。”
**
“终于来到林岸的半山侧啦！”
伟心先生手插着腰，将自己的武器扛在肩上，开朗地这么高喊着。
诚如他威风宣称的，我们此时就在林岸滩涂半山侧。
这间宽阔山体从中央伸出的“窟室”是半山侧的起点。
延续从山脚开始的地形，一样会产生浓雾，只有几人现在身处的起点不会起雾。
在维持良好视野的情况下，淹没鞋子一半的草原放眼望去辽阔无边，还有干枯的粗树木“林岸的障林”散布生长在四周。
“我记得伟心先生到达的探索地点也是半山侧？”
“对，没错。不过话说回来，不好意思耶，木祈言。昨天才刚认识，今天就拜托你这种麻烦事。”
昨天，伟心先生说想加入自己的小队，一开始木祈言很讶异，不过听了他的理由后就立刻答应了。
两人都已经直接订了契约，没理由拒绝人家，而且木祈言本来也在考虑增加小队成员，他提出的要求正是求之不得。
“不会啦。再说既然你是为了『锻造』能力，跟我也不是完全无关......”
“你这样讲真是帮了我大忙呢。”
伟心先生的理由是为了获得发展能力「锻造」。
有没有这项能力将大幅改变铁匠的实力，据说就算说是会左右铁匠的职业生涯也不为过。
伟心先生还不甘心地说，跟他同一时期加入宗属并晋升的同事已经跟他拉开好大一段差距了。
本来不管是哪种派系，探索林岸时基本上应该都会跟同伴组成小队......
“我不太想把家丑外扬......但我真的受不了那些家伙，我们一到林岸滩涂，他们竟然就单单排挤我一个。你能相信吗？”
......说穿了，就是这么回事。
伟心先生似乎在派系内部遭到排挤，就算想为了晋升而获取更优良的觉累，又无法只身钻进更深的楼层——不用说，当然是因为太危险了——只好采取最终手段，找其他宗属的小队帮忙。
为了成为独当一面的工匠，「心匠坊」的成员——铁匠们据说会在各种过程中自己判断、独力解决问题，并与竞争对手们切磋琢磨。
但只有“锻造”能力，也就是晋升方面的问题，因为这个部分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必须和同一宗属，
即有着密切来往的同事一起探索林岸滩涂，然而......
伟心先生之所以会例外遭到排挤，他呕气地解释说：“大概是嫉妒我深藏不露的才华吧。”，实际上是什么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是注意到木祈言的视线，原本在抓头发的伟心先生垂着眉毛对他笑了。
“哎，总之，我很感谢你喔，木祈言。人家都说宗门的门徒是很排外的，看来也不一定呢。”
“呃，这个......你都已经送我这些东西了，我似乎也不好拒绝......”
看到伟心先生把木祈言当成朋友一样的笑容，拿了人家东西的他不禁有些歉疚，内敛地笑着。
穿在脖子以下的这身几乎全新的铠甲正在闪闪发亮。
“......听说有新同伴加入，什么嘛——，不就是祈言被东西收买了而已吗？”
两个好哥们正在交谈时，旁边发出一阵不愉快的声音。
带有责难、不满的口气让木祈言直冒汗，忍不住转过头去，只见琴凉月两手抓着包袱冷眼地瞪着两人。
木祈言很想跟她说“你误会了”，但以旁人的眼光来看，或许真的就是被收买了吧。
白发少年现在的装备——防具，是伟心先生制作的那套全新轻铠甲。
这套与之前那件轻装没有什么不同。整套包括保护膝盖的护膝、护胸甲。镶着小颗红玉的手甲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肘关节下面。看起来好像比之前的时髦了一些？
铠甲本身还是一样轻巧。伟心先生说这次装甲比上次的厚，但木祈言感觉不到什么重量。换了装备并不会让他觉得不习惯。
这套还是一样合身的铠甲并没有让木祈言动了贪念，只是......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被打动吧。
被琴凉月半开的双眼瞪着，木祈言只能发出干笑。
“唉——，人家好伤心喔。实在是太伤心了。您只是去买个东西，竟然就能如此不负琴凉月的期待，带回这样一件麻烦事......祈言的好意实在是令琴凉月感激涕零喔。”
强烈的讽刺有如腹部重击般连番出拳，连伟心先生的铠甲都招架不住......！
不，可是，说是麻烦事未免有点......！
“说得太过分了吧，琴凉月！伟心先生又不是想做坏事......什么麻烦事，你误会他了啦！”
“——哪里误会他了！说什么『只加入到获得能力为止』，人家与祈言只是被利用罢了！而且根本就只是个临时队员而已嘛！等到这个来路不明的铁匠先生达到目的、脱离小队后，祈言实际上就又会回到只有支援者的一个人了！怎么能够前进一步又立刻后退呢！一点生产性都没有！就是啊，前途真是一片黑暗啊！”
面对木祈言的反驳，琴凉月吊起眼角，眼神凶恶地回嘴。
在激烈责骂的炮火轰炸下，木祈言被射成了蜂窝。
一句话都回不出来，差点被琴凉月训斥得往后摔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