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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的人影冲进了万宗殿——宗盟司本部。
个子明显比周围探索者娇小的身躯拨开人群,让绑成长马尾的黑发随着步伐晃动,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空间里面前进。
汗水从玉肌上面滑落,小巧嘴唇漏出的呼吸急促且断断续续,不过洛昕顾不了那么多,扑向宗盟司的一个窗口。
“顾问小姐!”
“强运之主大人?”
在窗口等着受理业务的服务员艾芙儿看到跑来的幼小意道之主几乎一头撞上窗口,惊讶得直眨眼睛。
不等半仙灵族少女做出反应,洛昕用焦急万分的声音喊道:
“昨天木祈言有来这里吗!”
“昨、昨天早上出发前去探索(旷野)前有来,之后就没见过他了,怎么了吗……?”
听到这个回答,洛昕的表情像是在忍受痛苦般扭曲起来。
对于难掩讶异之情的艾芙儿,她勉强挤出声音说明事情经过。
“木祈言从昨天就没有回宗盟司衙门了。”
“!”
“跟那个宗属组队的支援者小姐也不知去向,恐怕是钻进旷野后就失踪了。”
伟心隶属的「燕归来宗门」。琴凉月寄宿的“地精杂货店”。
她一大早就跑遍了这两个据点,然而跟木祈言一样,从昨天——正确来说,从木祈言等人正午前去探索以来就没有人见过他们了。
听完说明后,艾芙儿那双绿宝石色双瞳愕然睁大,紧接着脸色铁青。
“请稍等一下。”,她先是这么一说,然后便焦急地暂时离开窗口。
“我与换钱所取得联络了。对方说去换钱的探索者中没有看到像是木祈言他们的人。”
“……!”
艾芙儿带回来的消息让整件事情几乎可以确定了。
那就是前往探索旷野的木祈言等人应该没有从旷野回来。
尽管不能否定可能是从旷野回来后或是出发前被卷进了某个事故。不,如果真有这种可能的话反而还比较好。
然而,不巧的是,昨天是木祈言他们初次挑战半山侧的日子。
洛昕亲耳听到了少年说“要去挑战半山侧”。
至今每次进入未抵达(新)地区时,洛昕都跟木祈言说好,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跟她联络。就在木祈言前往比上层更危险的半山侧这天,联络却中断了。
洛昕无法让自己变得那么迟钝,以至于连这个代表什么意义都不明白,更无法只为了一时安慰而乐观以对。
木祈言他们没能离开半山侧。
意道之主的直觉隐隐作痛,像是在肯定洛昕的结论一般。
“……顾问小姐,拜托你,可以帮我收集木祈言他们的目击情报吗?”
“我明白了,我答应您。我也会尽量与其他探索者联络看看。”
洛昕大吐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向艾芙儿提出请求。
她感谢艾芙儿超出职责的付出,并提出了另一项请求。
“还有,我还要提出探索者委托。委托内容是『搜索木祈言一行人』。”
没有闲工夫选择手段了,她请艾芙儿代为募集探索者们的协助。
艾芙儿看来马上就明白洛昕的想法,她点点头后从办公桌里面拉出了羊皮纸。她迅速动着羽毛笔,写好了委托书。
“报酬如何支付呢?”
“四十万意镝。这是宗门的所有财产。”
她提出现在立刻能够准备的最大金额,之后便与艾芙儿一起填写探索者委托的详细内容。
最后洛昕潦草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委托书完成了。
“我去征求高层认可。大约要花一个小时左右才能够贴上告示牌,这点请多包涵。”
“知道了,拜托你了。”
“那我这就去办。”,说着艾芙儿站起身来加紧脚步行动;而洛昕也转身背对她跑向外头。
穿过宗盟司本部的大门口,眼前是一片宽广的前庭。
平整铺着石板的庭园里面有着出入万宗殿的众多探索者们人来人往。不同于洛昕有如暴风雨海洋般翻腾的内心,天空晴朗辽阔,和平的喧嚣从大道方向传来。
米三与娜扎在前庭中央附近设置的纪念碑旁等着她。
“怎么样了,洛昕。”
“不行,木祈言等人果然没有从旷野回来。”
见洛昕摇头,米三跟娜扎都沉默了。
他们之前已经听洛昕商量过这件事,相当清楚目前的状况有多么严峻。
全灭的可能性通过了脑海。
就像要扫除一瞬间降临的死寂,洛昕大声叫起来。
“木祈言还活着!我的『启示』还没有消失!”
她只将“意道启示、”赋予了唯一一个门徒。
这一点可以告诉米三他们,自己确实能够感受到它的存在——她与木祈言的羁绊依然完好无缺。
米三他们的眼睛这才恢复了精神,并在点头表示明白后开始讨论今后的计划。
“洛昕大人,已经提出探索者委托了吗……?”
“嗯,我照娜扎你们的建议去委托了。”
洛昕之所以会在缺乏线索判断木祈言等人现况的时候决心采取申请探索者委托,这是因为有米三、娜扎在后面推她一把的关系。
如果一切只是徒劳,并成为一场笑话的话,那样是最好的。基于过去的境遇,过去差点在半山侧失去娜扎的「米三宗门」劝她应该在事情无法挽回前竭尽自己所能。
“这样的话,我们去找燕归来与开山门吧。应该尽量向多一点人求援。”
“嗯!”
她答应了米三的提议。
洛昕一行人就这样离开宗盟司本部,在广大的都市里面奔走。
接着,一个小时后。
跟艾芙儿说的一样,宗盟司本部的告示牌贴上了洛昕的探索者委托。
当探索者们聚集到告示牌前想确认各种委托书时,其中一人走到新贴出的那份探索者委托前念出内容。
最后,她“啪”一声撕下那张羊皮纸,并注视着它。
“出了大事了……米三。”
◆
时间回到二十个小时前。
旷野里面相当安静。附近感觉不到厄兽的存在,潮湿空气伴随着石头的气味飘散在灰色的岩窟里面。
洞窟状的通道相当阴暗。在天花板附近的少量光源有如篝火般摇曳,将部分的微暗景象切割成不规则形状。重重踏在地上的部分脚步通过了被切断的黑暗深处。
让无声燃烧的磷光朦胧照亮着侧脸,木祈言一步一步在旷野里面前进。
沾满沙尘的相貌染上薄薄的褐色,滴落的汗珠滑过下颚、落在脚边。鲜血在额头裂开的伤口周围凝固,沾黏在肌肤上头。
他发出的“呼,呼”喘息声在四周回荡,并重新抱起右肩所支撑的躯体。
“抱歉……”
“不会……”
面对在耳畔低语的微弱声音,木祈言也只能回答这么一句话。
靠在他肩膀上的伟心随着渗出的汗水露出了痛苦神情。
木祈言稍微扭转脖子往背后看,只见琴凉月也上气不接下气,以疲惫不堪的模样跟在木祈言他们身后。她注意到木祈言的视线,无力地垂着眉毛对他微笑,表示自己不要紧。
遭到阎狱犬同时喷火的木祈言一行人勉强保住一命。
撑过了复数厄兽造成的可怕爆炎后,一行人当场撤退,总算死里逃生。
当然,尽管九死一生,不过也付出很大的代价。
现在仍靠在木祈言肩上的伟心被深山层的土石坍方打断了一条腿,一个人连路都没办法走。琴凉月虽然没有明显外伤,不过看到她的神色后就不难猜出,弱小的她在这一连串逃亡过程中是小队里面累积了最多疲劳的人。
除此之外,她背上的大型背包也少了一大块,包括灵药在内,很多道具都弄丢了。
木祈言自己也气喘吁吁,并在环视了同伴状况后俯视自己的身体。
(要是没有“火精织布”的话早就全灭了……)
表面缠绕着光粒的红衣。若不是有穿在身上的这件“仙精护布”,他们现在早已成了焦尸,一想到这点,木祈言便不寒而栗。
他们之所以能够撑过阎狱犬们的火焰攻势,全多亏了蕴含仙精庇佑的装备。拥有火抗性的“火精织布”大幅减轻了火焰与高温的威力,保护了装备者——木祈言等人的全身。
看着自己只受到轻微烧伤的皮肤,木祈言在心中感谢半仙灵族的顾问。
艾芙儿救了木祈言等人一命。
“琴凉月,还剩什么道具……?”
“四支灵药,两支解毒药,高等灵药没了……”
听了琴凉月如此回答后,试图逃出半山侧的木祈言产生了不小的危机意识。
他用不灵光的脑袋计算了半天,试图熬过目前的状况,不过手边的道具怎么想都不够用。
武器、道具在半山侧的消耗率本来就很高,而现在木祈言与琴凉月的体力又大幅减少,伟心的脚还受了重伤。
一般灵药的主要效果是恢复体力。填补被削掉的皮肉、止血、修复折断的骨头,这类相当于意法的回复作用则是要使用高等灵药或万灵药才行。
伟心做过止血措施的左脚——膝盖以下几乎被压烂了,血肉模糊,看得出来里面的骨头想必是碎了。光靠目前木祈言他们持有的道具,他那条红中带黑的脚是没有办法治好的。
不得不说,眼下少了一名前锋的队伍想要逃离半山侧简直是难如登天。
(而且……我们还从纵向洞穴摔了下来。)
抬头望着在通道中前进时出现在天花板上的纵向洞穴,木祈言的双眸扭曲了。
目前所在位置推定为深山谷。
木祈言等人摔了下来。
在深山洞穴层天花板崩塌后,一行人不顾一切逃离一大群阎狱犬,结果掉进了前方通道上面开着的大口,即通往底下地区的纵向洞穴。
被厄兽追逐让他们太晚发现,这个落穴让他们名符其实地落进穴里。在经过感觉格外漫长的坠落时间后,从双脚传来的冲击足以让木祈言浑身冒汗。
所有纵向洞穴都跟目前木祈言头顶上的那些洞一样,完美地垂直延伸。平滑的岩石表面既没有突出也没有凹洞,不可能爬得上去。可以感受到旷野所露出的恶意。
木祈言等人沦为旷野陷阱的盘中飧,目前正处于能够想象到的“最糟情况”。
“木祈言,花猫……要是真的没有办法的话,就把我扔下吧……”
“在说什么傻话呀……”
“我,绝对办不到……”
一行人有气无力地交谈。三个人都拖着自己的身躯。木祈言重新扛起提出多余忠告的伟心。
他们还没有遇到厄兽,旷野保持着沉默。只有木祈言、琴凉月、伟心发出的声音在四下回荡,并支配着阴暗的岩窟内部。
唯一光源的磷光以不规则排列方式从头顶上照亮木祈言等人,不带感情地俯视着心急如焚的一行人。
撞击身体的心跳声重重响起。
木祈言感觉到自己每前踏一步,情绪就变得更加紧绷。
透过纵向洞穴掉到底下的地区。可想而知,这个领域的厄兽能力必定比本来预定探索的深山层还来得强。
视线前方的横向洞穴,还有目前正在通行的通道壁面,这些地方或许会有厄兽伴随着恐怖吼叫出现。
这样的想象无时无刻烧灼着木祈言的心。舌头不知不觉间发干,喉咙也渴望获得饮水的滋润。
他们沿着倾斜的坡道往上爬。
在化为旷野的通道往左转、往右转。“喀”一声,小石子从墙上面掉落的声响让三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接着松了口气,同时精神也再一次耗弱。
自己的呼吸声影响到听力。呼吸急促的原因不光是疲劳而已。
还有强烈到会让人感到没出息的不安。
不安来自这个状况,来自于这座黑暗蔓延的旷野。
旷野的这种行径仿佛在嘲笑跻身高级探索者之列,并因为获得些许名声而感到雀跃的木祈言。就是因为一帆风顺,所以才会在旷野里面得到惨痛教训,这句话好像是艾芙儿说的。
状况急转直下,被推落阎狱底层。名为荒谬的落穴。
在太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地下旷野,精神就快要溃堤了。
“……。死路……”
他将“又来了”这三个字扼杀在自己嘴里。
完全迷路了。这是在旷野里面前进时最需要避免的情况。
一般来说,探索者必须以连接地区间的阶梯、联络路线为起点,借此逐步掌握现在地点与路径。
然而,木祈言他们跌进了无数的纵向洞穴之一,并没有任何起点、路标,再加上旷野内蕴藏了稀有金属(坚钢)等特殊矿物,带有磁力,因此也没办法使用指南针等工具。
他们无法研判目前正处于地图上面的哪个地点,找不到该走的路线。
好几次碰到死路,让木祈言与他扶着的伟心都眯起了眼睛。
“先冷静下来吧。”
当木祈言面对眼前挡住去路的岩壁而茫然伫立时,琴凉月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对两人如此说道。木祈言他们回头一看,只见她脸上虽在流汗,却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照着琴凉月所说,一行人不躲不藏,在旷野一隅开始商量起来。
“首先来确认小队的装备吧。先是治疗用道具,琴凉月有四支灵药,两支解毒药。祈言你们呢?”
“我什么都没了。”
“我的腿包里面还有几支灵药。”
木祈言接过琴凉月从背包里面取出的水壶补给水分。考虑到自己在小队里面扮演的角色,还有今后的状况,他只稍微含了一口水就拿给伟心了。
“再来是武器。琴凉月在刚才崩塌时失去了手弩。伟心的大刀没事……”
“木祈言丢了大剑,还有短剑、小型盾对吧。”
“呃,嗯。”
在交谈的同时,当前状态让木祈言紧张兮兮。
木祈言等人围成一圈的这个地方是旷野的死巷。
一旦敌人从通道深处大举攻来,轻易就能够断绝他们的生路。就算不去想这个,四周都被墙壁包围,也不知道厄兽什么时候会生出来。
他拼飞流压抑着惊恐的心情,不过琴凉月、伟心也应该相同。
木祈言一边与同伴交谈来掩饰恐惧感,一边悄悄确认佩在腰际的「幸运之尾」与「鲸切」。
“不过,两把匕首都没事喔。”
“『火精织布』也还堪用。”
“明白了……关于今后的方针。在武装、道具有限的状况下,为了生还,大家必须尽量避免和厄**战。如果状况允许的话,最好的选择就是逃跑。”
木祈言单膝跪地,而伟心因为腿不能弯,所以席地而坐。木祈言扶着他直冒冷汗的背,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坐在他们正面的琴凉月趁着这个时候开口说:
“祈言,伟心,请两位冷静下来听琴凉月说。虽然这只是琴凉月的个人观感……不过我们目前身处的地区可能是林岸深峡。”
“……!”
面对张口结舌的木祈言、伟心,她接着说:
“回想起从纵向洞穴坠落的时间,我们可能坠落了两个地区的距离。从这个地区的特征,还有通道的宽幅、光源,还有旷野的复杂程度来看,这里不太像是外山区,反而比较接近林岸深峡的特色。”
木祈言回想起那段感觉格外漫长的坠落时间。琴凉月说的话有凭有据,也很有说服力,可以让人接受这个现实。
同时,返回地面的希望也变得渺茫。连身处深山谷时都很难突破现状了,要跨越整座林岸的路程抵达安全地带的滩涂,以目前小队的状态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厄兽那么强悍,旷野那么广大,木祈言他们又已经疲惫不堪。
“走投无路”这个词汇通过脑海,令木祈言与伟心当场僵住。
这个时候,琴凉月顿了一下,接着才说:
“接下来才是重点。返回山上希望渺茫,这点不会错。不过有个办法,就是刻意舍弃前往上面地区的选项,而是前往下面地区……到半山座避难。”
起初,木祈言他们不明白琴凉月在说什么。
琴凉月继续说明。
“半山座是旷野中几个不会产生厄兽的安全地区之一。以深入旷野为目标的探索者们一定会把那里当成据点,因此只要能够到达那里就可以确定安全无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