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之壹

作者:柏岚 更新时间:2023/7/20 22:23:57 字数:2359

我认识艾雅时正在沙池港执行任务,在码头进行燃油补给的我看见她抱着本封皮破旧的书站在码头。

鉴于军舰的保密性,我决定请她离开。

或者叫勒令?我记不清了。

总之我疾步走到她面前,向她出示证件并要求她离开。

艾雅向我展示了她书上的内容,原来是船上粘附的一种特殊的藤壶吸引了她,艾雅便取出笔记本描摹了起来。

艾雅非常配合地离开了码头。

略表歉意,当晚我提着个斧子划着舢板蒯了一窝藤壶,第二天送到了艾雅的住处。

她很是惊讶,面对着意外的收获,不断重复着“这怎么好呢”“你们的工作本来就多了”。

她把她工作用的钢笔回赠给了我。

那年我二十二岁,艾雅二十一岁,是沙池大学生物系学生,当时正在跟着导师野外考察。

——

一年后我和艾雅便结婚了,我在升任少尉的那天向她求婚。

男孩和女孩的相遇总是这么猝不及防,然后迅速彼此纠缠。

艾雅跟我说她想考硕士;艾雅跟我说她想生个女儿……婚后的日子很甜蜜,每次回港补给我总是第一个奔下舷梯,留下身后一群等着喝酒的新兵大眼瞪小眼。

——

艾雅离开我的那天,我正在回沙池港补给的路上。

艾雅正跟随导师从晏海城参加完学术会议回来。

然后,两列疾驰的列车相撞了。

明明前一晚还在用卫星电话告诉我晏海城有多美有多美的女孩,现在就躺在血泊之中。明明,明明还在许愿说等我退役了搬去晏海城的啊!

即便是忍耐力高的海军,我也感到天旋地转。失去思考能力的大脑,干涸却又张不开的嘴。陪我前去的何塞死命想撬开我的嘴让我喝口水。艳阳高照,我的天空是黑色的。

我做不到。

我作为军人却保护不了我的爱人。

在遗体认领处我说不出一句话,握着艾雅冰冷的手跪了很久。何塞在帮我忙前忙后,他知道我现在什么事情也做不了。法医告诉他,艾雅被甩出车窗砸在地上,被紧接着飞驰而来的行李箱砸中了太阳穴。

法医说如果没有行李箱绝对死不了。

我压抑的心忍耐不住了,泪水从干涸发红的双眼涌出,六年来军人“不能哭”的禁令彻底被我抛开,我在现场涕泗横流。

直到我晕倒在地。

多日不吃不喝,才从海上跋涉到内陆的我的身体在爆发的那一刻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我醒来时,何塞坐在床边削梨。

“醒了?先吃点东西。”何塞从兜里掏出了巧克力饼干。

“我想喝酒。”我第一次,迫切的对酒精产生了渴望,曾经的我也把饮酒当作乐趣,曾去过很多港口的酒馆,也偷偷用干粮换过当地土著的浊酒。酒精在海上能麻痹心智,远离忧愁。但结婚后我就没沾过,我拥有更甚于酒精的爱。

我失去了艾雅,我想要喝酒,不顾一切地喝,让思维彻底迷茫在酒里面,烂醉如泥无法思考。

逃避这该死的现实。

“先吃东西。”何塞温和的看着我,“你已经七天不吃不喝了。”

我无心于吃喝,我只想喝酒。

何塞把军用巧克力饼干塞进我嘴里,根本不顾及我的反抗,长期没有摄取能量的我也做不出反抗。

“海利克-龙德施泰特少尉,我以何塞-托雷斯中尉的身份命令你,吃饭!”自认识以来何塞第一次以上级的口吻对我命令道。

然后何塞唤来等在门外的医生给我吊上葡萄糖,开始慢慢地给我叙述整个过程。

……

总之官方把这件事定为司机渎职,但是两台火车的司机都已在事故中丧生。

该为这场灾难负责的人已经死了。

听完何塞的叙说,葡萄糖也吊完了。我说,

“我要喝酒。”

何塞没有拒绝,搀着我往外走。

那天的太阳很大,阳光照耀得发白,楼房在苍白的阳光下闪着黑灰色的光,我不知道是反光还是什么,跌跌撞撞地前进。

何塞陪我喝了一周的酒,白天喝到深夜,回到旅馆倒头就睡,第二天又去同一家酒馆同一个位置。

一周后,手续办了下来,我默默看着艾雅的遗体被缓缓推入火中,火舌舔舐着她的身体,而我已经麻木。

——

一个月后我回到岗位,我把艾雅的骨灰洒在港口,那是第一次遇见她的地方。

回到岗位的我变了,大家都清楚,我也清楚,我变得沉默寡言,不再交际,新兵上舰我也不再跟着起哄,任何活动都谢绝参加,欢乐与我无关。

只有何塞,我尚且能敞开心扉,我和他同时夜间值班的时候能絮絮叨叨交谈一夜,但从来不提艾雅。早上离开的时候何塞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去,最后留下一句“你不能困在过去。”之类的鼓励。

何塞的话很重要,对海军而言,麻木是良方,孤僻不是,水兵最渴望的就是热闹欢腾的场所,孤僻发生在海军身上会出事。

但是我已经无力回归正常,沙池港成为我最逃避的地方,我总是深夜悄悄下船找一家没人的酒馆,甚至一个人脚不沾地在船上待到离港。

心理医生摇了摇头,于是我在二十五岁被强制退役。何塞给我在中尉退役金的基础上额外争取了优待金。

何塞兄长一般贴心地给我处理了所有事情,送我离开了军舰。

一年后何塞因病退役,听说他成为了地方官员,还是和军队打交道。想来还是放不下过去的日子。

退役后,我躲在自己的世界躲藏了六年,但是每年何塞都会打电话来。明明他才是上级,按照常理甚至应该我打电话问候他。

何塞从来不介意这些,还总是安慰我。

六年后,我终于鼓起勇气决定改变自己,我收拾了东西,来到了艾雅想住的城市。我无法将改变心态的那一刻下一个定义,只是突然觉得,艾雅不会愿意看见这一幕;艾雅有很多梦想,我起码能实现其中一部分。

——

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西部守望静静地躺在抽屉中,艾雅曾好奇地举着它对准花瓶嬉笑,“biu!biu!biu!我是西部第一神枪手!”何塞曾笑我在海上用着沙漠牛仔用的枪。

我能怎么办呢。

何塞带来了一份危险的委托,如果成功了我能彻底放下过往融入城市。那么代价是什么呢?随时会死?不,军旅生涯我经历过更严酷的战场。触犯高层?不,我并不恐惧自己最终的下场。

我静静看着抽屉里的枪。

为什么我没有仇人还会在枕头下藏着另一把?我找不到答案,或许我还没走出来,身体依然止步在曾经枕头下放枪的战场,但是我从不对战场留下深刻印象。

我想起来了。

那把枪是留给我自己的。

我需要彻底走出去。我更需要回应何塞-托雷斯的恩情。

这个委托将是我最后的战斗,活下来的是崭新的海利克-龙德施泰特,而不是海利克-龙德施泰特少尉。

今夜之前我或许还能反悔离开,但男人下定决心要做到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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