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清水河畔一路向东，走了约莫三个小时，来到了晏海市的货运港口。
何塞昨晚喝酒的时候多少透露了大家的下落，有不少兄弟退役后来到了晏海城，大多数是因为那点退休金养不活一大家子，还有少部分则是追逐着各式各样的想法步入这座五光十色的牢笼。
我要找的人就在其中。
老闫大名闫阔海，他爸以前是海军轮机工程师，老闫属于正宗海二代，从小听水兵和他爸吹牛长大，树立了一个非常豪迈的梦想——“老子要修全世界最大的船。”
即便是成年了，老闫也抱着这个想法。理论上我们的军舰并不是最大的那艘，但是分配老闫的时候他没有胡闹，反而是悠悠点了根烟说了句海军这帮粗人听来很有逼格的话：“大的不是船，是我的心。”
震住了一帮在场没文化的水兵。
我们入役的时候老闫已经是八年老兵了，上船时我们被拉到他的舱位听介绍，蒸汽喷了我一脸。
老闫一共在部队呆了十二年，八年前因为常年吸烟导致肺出了毛病被迫退役。
他退役那天如往常一样转着工作，下船时又来了句有逼格的话：“一条鱼不会被吃掉两次。”大概是说他没有第二次机会维护这艘船了。
姑且不知道鱼究竟会不会被吃掉两次，老闫海军哲学家的名号算是坐实了。
后来听说老闫确实修大船去了，寄信到码头还说是LNG，我问到的时候何塞说屁咧，他就在港口修渔船，每天蹬个自己攒的破自行车去买菜，掉一路零件，谁家LNG敢找他修啊！
我马不停蹄地从工地出来就是来找他。
虽然不知道老闫抱着什么心态攒了一辆破自行车，但其本人理论知识相当扎实，对工程机械相当熟稔，因为其大学生地身份属于船上的知识分子。
何塞说要找老闫相当方便，垃圾堆旁边就是他的地盘。
我放眼望去，确确实实有一座显眼的垃圾堆，或者说垃圾山。
绕过垃圾山，有一座几乎被埋住的木屋映入眼帘，木屋前有一弯水潭，此刻停着一艘破烂的渔船，一个糟老头子在船上哼哧哼哧地忙活。
“老闫？”
“小船八百，汽船另收，工作期间得包吃住，每天额外高温补贴和室外补贴得按法规的双倍来。”老闫听到陌生的声音，显然把我当成了韭菜准备开宰。
“老闫？”
“唉你事怎么这么多！”老闫因为干活被打扰显得气急败坏，没好气地转过头来，“卧槽！是你！日耳曼大元帅！”
我很难评价再次听见这个称呼是什么感受，总之有种久违的难绷。
老闫第一次知道我全名的时候就说：“你家祖上可是大将军啊！”然后拍了拍我的肩，“当初要是不当甩手掌柜就成了。”
姑且不说几百年前的龙德施泰特将军是不是我的祖宗，即便那位德国元帅是我老祖宗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然而从那以后老闫就一直叫我日耳曼大元帅，幸好其他人没被带歪，但是老闫的徒弟还是遭受了荼毒，一直诡异地称呼我为我元帅少尉。
我深呼一口气，招朝老闫招了招手。
“老闫，下来，找你有事。”
老闫把手中的扳手一甩，沿着船舷滑了下来。
此刻我才注意到，老闫的身体被一层金属覆盖，半张脸和一整个胸部闪着银光，整条左臂都接洽了机械，线缆裸露在外，不少沾染机油以及生锈的痕迹。
“怎么样！”老闫敲了敲他的钢铁胸大肌，“退役不久就换上了，日耳曼工艺，全钛合金外壳，现在连着抽一百年烟都没事了。”
我自动忽略了他的揶揄，指着他的手问道：“那你的手和脸呢？怎么回事？方便夹烟还是方便叼烟？”
“哈哈哈哈！”老闫用他地机械臂挠了挠头，“修船的时候被绞断了，断掉的绳索直接拍我脸上了。”
老闫对这件事情并不在意，常在河边走那哪有不湿鞋。
老闫顿了顿，严肃说到：“艾雅的事情……我听说了，节哀。”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过去了。”
老闫愣了一下，带我走进木屋，“进来吧，别杵在外面。”
——
老闫放下一杯一半都是茶叶的绿茶，坐下来看着我：“说吧，来找老头子我有什么事，你可别说是准备拉我去做大生意，我不信你有那能耐。”
老闫抱着手翘着二郎腿，认真地看着我。
我也不拖沓，直接将早上搜集到的两件物品摆在他面前。
“我想让你看看这两件东西。”我直接进入话题。
“哪里来的？”老闫很疑惑，“这东西是偷来的吧。”
他指的是那块碎片，他的眼力劲一向很好。
“嗯，是偷来的，被我发现了，是我接的一个案子里面的东西。”我点头承认。
“你接案子？当大警官啦？”老闫很感兴趣，显然准备追问到底。
我没有时间东拉西扯，何塞不说我也不可能把真相说出来，只能随手编了一个工程师外遇的故事搪塞给他。
“嗯，所以那个工程师找了几个？”老闫明显关注点歪了。
“差不多得了，你帮忙看看，我看不出来多的东西了。”我赶忙把话题带回来。
“五十！”
“……”
“四十！”
“……”
“行了行了不逗你玩了，让我看看……”老闫收回玩闹的表情，认真端详这块碎片。
等了一会儿，老闫放下这个碎片，开口说道：“这是夔门BX15730K工业空气泵的碎片，应该是第一批从生产线下来的老东西，得有好几年了。”
虽然知道老闫对机械有了解，但直接报出机器型号多少令人惊讶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很好奇。
“夔门重工在每一台机械上有标记你是知道的。”老闫显然准备开课。
“嗯。”我漫不经心地回应道，强行打断施法，“你直接说重点。”
“BX15730K工业空气泵是第一款开始强制标记夔门产品的机械，因为上一代空气泵被某个导演用来拍电影导致股价大跌。”老闫叙述道，“当时的夔门标记方法还没有现在那么花里胡哨，作为第一款带标记的机械几乎只是焊了一个名字在上面。第一批产品选择了挖出标志的孔洞再焊进去的方法。”
老闫停下喝了口茶，继续解释道：“这种方法成本很高，只生产了一批就换用其他标记方法了，那个小贼显然不懂这些，还想用砂纸擦掉哈哈哈哈。”
“所以，这块碎片百分之百来自工业空气泵？”
“是BX15730K工业空气泵，常用于大型矿坑作业，性能优秀但是成本高昂，只生产过两年！”老闫对机械的敏感性很高，很不爽我这种叫名字不叫全的行为。
“我要提醒你，这东西没几台剩的了哈，要是抓到那小子一定要替我扇他两耳光！”作为机械神教忠诚的教徒，老闫更不爽机械被毁坏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