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的体检也这几天陆陆续续地做了——主要是探查有没有“那种病”。
好几个条件不错的姑娘都在这个环节被刷了下来，想来没禁得住诱惑……这意味着她们必然无缘舞台，在回去的路上直接哭了。
我松了口气，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时刻注意卫生，一边庆幸自己还算经得住诱惑……不然我大概率也会在那几个哭啼啼的女孩当中。
“又少了几个竞争对手。”安东尼娜表现得兴高采烈。
姿色尚可的女孩总是不缺的，可演员、舞女的名额总是有限的……被淘汰掉越多人，就意味着自己入选的机会越大。
“怎么能这么说，她们也是可怜人呐。”我还想表现得善良一点。
“得了吧，钱是她们自己拿的，能怨得了谁？”安东尼娜满不在乎，“还在老爷面前找借口……一群小婊砸。”
我被她率直的话逗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难得地清闲，因为分配的结果还没有下来，所以我们都没什么事情做，有一帮小丫头就凑在一起演滑稽戏。
滑稽戏有点类似于小品……但表演更加浮夸，剧本也大多和恋爱有关，经常穿插一些赤裸裸的台词和挑逗，连我这个现代人看了都脸红。
然而这种低俗、下流的戏剧却深受帝国臣民的喜爱，不论是乡村还是城市，不论是叙利亚的沙漠还是色雷斯的原野，随处可见滑稽戏那简陋、热闹的窝棚，上至元老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是它忠实的拥趸。
我的妈妈、姐姐，都是君士坦丁堡有名的滑稽戏演员兼舞女，她们在年老色衰后都选择嫁给一个小市民，而我可不愿意继续过这种拮据的生活，因此我选择来到了这所“新罗马大戏院”。
据说这所戏院在君士坦丁堡建城之初就存在了，历史悠久，地处繁华，其客人中不乏达官显贵。
如果我能被某个贵客相中，愿意带回家去，说不定就麻雀变凤凰，洗白上岸了——这也是每一个风尘女子心中的梦想。
尽管伊琳娜和她的跟班邀请我参加演出，还让我饰演女主角，但被我“害羞”地推辞了，称自己不会演戏，还是做个观众好。
安东尼娜倒是被她们扯上去当了个配角，像模像样地演了一场。
“你演得真不错。”她下来后，我就竖起大拇指夸奖道。
“真的吗？”安东尼娜可能是第一次出风头，所以脸红扑扑的。
假的，你演得烂透了，还不如放一只猴子上去——
但我当然不能这么说，毕竟我也没几个朋友，难得有个单纯的，不能给她浪费掉。
“真的！就是有一点点没放开。”我用力地点点头。
“我第一次上台演戏……”安东尼娜嘿嘿笑，“对了！你怎么不去演？多有意思啊！”
因为我太厉害了上去怕给你们打击到——
话当然也不能这么说，我谦虚一笑，“我学过一点演戏……”
“哇，你还学过演戏？”安东尼娜瞪大眼。
废话，我从小就提着板凳扛着毛巾跟姐姐走街串巷地卖戏，该怎么让看客大笑、欢呼，早就了然于心，就这帮小丫头不伦不类的表演，我看了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一点想笑。
“我妈我姐就是演员……”
“哦哦，我知道了！”安东尼娜恍然大悟，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是不是隐藏实力？”
隐藏实力？虽然也有点这种意思……但我就是懒得陪她们过家家，就像王者打黑铁局，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眼里的对手根本不是这帮茅庐未出的新人，而是那些早就在戏院成名的老人——如何从她们手中夺得资源，才是首要大事。
“我懂我懂……绝对不会给你轻易外泄！”安东尼娜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你又懂了？
……
……
当我躺在床上浪费生命时，伊琳娜笑吟吟地坐上我的床，“多拉，你瞒我瞒得好深呀。”
我对她的话莫名其妙，眨巴眨巴眼。
话说你怎么就自顾自地叫我多拉了？
多拉是我的小名，但我一直不喜欢这个小名……因为它充满了傻气，很容易让我联想到“爱探险的朵拉”。
伊琳娜说：“没想到你全家竟然都是舞女！”
你骂谁全家是舞女？
虽然这是事实，伊琳娜也不是贬义，但我听了还是觉得怪怪。
我以前和别人吵架，对方一骂我是“裱子养的”，我就哑火了。
毕竟我妈确实是干这个的……
侮辱只会带来怒火，而真相令人饱尝痛苦。
可奇怪的是，我好像没对伊琳娜谈及我的家庭，她怎么会知道我家成分？
她接着说：“要不是安东尼娜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那么厉害！”
安东尼娜！
说好保密呢？
我用眼神默默质问着躺在身边一起发呆的安东尼娜，而她讪笑着，移开视线。
伊琳娜说：“难怪你不愿意来演戏，原来是觉得我们配合不了你！”
我感觉这样下去，又会产生奇妙的误会——虽说我就是这样想的——但明面上肯定得虚与委蛇。
毕竟同事关系还是尽量得搞好滴，免得我又被孤立排挤。
我连忙澄清：“哪里哪里，我也只是跟家里人稍微学了一点皮毛而已……我真的就是有点不好意思……”
“大家都是好姐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伊琳娜装作生气，“多拉，做我们这行，这样子害羞可不行哦！”
好廉价的好姐妹啊！
伊琳娜拍拍胸脯，“不过嘛，我还以为多拉是嫌弃我们了呢，听你这么说，心里真是松了口气。”
我虚着眼，“哈？我嫌弃你们？”
伊琳娜扳着手指，“因为多拉你那么漂亮，气质又那么好，又被老爷那么看重……一看就知道会很受欢迎，我们都以为你是瞧不上我们，才不愿意搭理我们。”
漂亮？气质好？
我虽然听了好多遍这样的词，但每次被人这样说，心里还是忍不住美滋滋的……唉，本小姐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我“娇羞”地推了推她，“伊琳娜，你就别拿我消遣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伊琳娜瞪大眼：“哇，我还会对你撒谎不成？你都不算漂亮，那我一定是丑八怪了。”
“哪里哪里，我觉得伊琳娜你比我要漂亮多了。”我挥挥手否认，“你的身材比我好多了，又高又丰满，观众们肯定喜欢你这样的！”
“多拉你还十四岁，肯定能长的……”
我们接下来又进行了一番假惺惺的商业互吹，语气腻得都能在我们之间拉丝。
不得不说伊琳娜确实有点东西，虽然演戏不咋的，但她那张清纯的娃娃脸撒起娇来，真是我看了都心痒痒，男人就更不用说了。
我深知干这行，软实力远大于硬实力，演戏演再好，也就是个逗人笑的小丑，要是稀里糊涂的，最后的下场只会和妈妈姐姐一样，找个老实人草草接盘。
虽然这么说有点对不起坟墓里的老爹……但穷人能谈什么道德和尊严呢？
穿着破布衣裳，每天都为柴米油盐奔波，生下孩子而又无力扶养，只能忍痛把儿子送去做苦工，把女儿送去做舞女。
是的，这是清白的生活，可这样窝囊的生活，能谈得上什么道德和尊严吗？
世人提及罗马帝国——多么伟大！君士坦丁堡，世界所渴望！
然而我只觉得它狭窄、拥挤，在水沟里密密麻麻地爬满老鼠，充斥着谋杀、欺诈与通奸，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叛乱、暴动的消息。
道德、尊严？
只有无所事事的富人才会把它们挂在嘴边，穷人光是活下去，就要竭尽全力。
就像以前一个男友当众拿我开玩笑时说的一样——我还忘不了他那时摸着我的头发，笑容可掬。
他说：“狄奥多拉，你真是个小贱人。”
我听了之后松了口气。
真棒，他没说我是个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