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呃……人都到齐了吗?”老管家捏着莎草纸,声音一颤一颤的。
“大人,我数一数……”年轻的男仆站在一群吵闹的女孩中间,像是只误入鸭群的呆头鹅,“——塞尔德拉,塞尔德拉去哪了?你们有谁和她一个寝室的?”
他大声地问。
“她吃了午饭肚子痛,上厕所去了。”一个女生回答。
“你们谁去把她找过来?”男仆徒劳地挥着手,却没人搭理他,声音淹没在吵闹声里。
“嗳,那老头声音怎么听着怪怪的。”安东尼娜站在我左手边,小声地说。
“你不知道吗,他是太监。”后面的伊琳娜也小声。
“这地方怎么这么多太监?搞得我进宫里了一样。”
“你消息真不够灵通,听说戏院背后的老板就是宫里某位大人!”
“就是,就是那个纳尔啥啥?”
“不对,纳尔西斯老爷虽然是名义上的老板,可我听说他也是给大人物打工的,和咱们没啥区别。”
“这怎么能叫没啥——”
“别说话了,那老头要念名字了!”我拍了安东尼娜一下。
老管家还在咳嗽:“咳咳,静一静,静一静……我呢,在这里念一下名单,被叫到的,就走到我旁边来。”
“曼妮莎……丽娜……普罗伊斯……”老管家挨个念出人名,被叫到的无不欢呼雀跃地出列。
我紧张地听着,肚子又咕噜咕噜地疼起来,像是肠子都打成了结。
“伊琳娜……”
伊琳娜走过我身边,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对她笑了笑。
老管家的视线一点一点地下移,眼见名单就要到底,我的心也沉了下去。
“塞……”老管家眯了眯眼,“塞尔德拉……”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是不是在叫我——毕竟这读音和我的名字很像。
“多拉,叫你呢。”安东尼娜推了我一把。
我出了列,老管家细声细气地问我:“你是塞尔德拉?”
“我是狄奥多拉……”我犹豫地说。
“哦,去那边站着吧。”老管家点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叫我。
我犹豫不决地走到墙边,看见另一边的伊琳娜正对我挤眉弄眼——可我却生不出多少高兴来。
我记得是有一个叫塞尔德拉的女孩来着……
可她好像不在,也没人提出异议……
“安东尼娜……”
安东尼娜竟然也被选上了,她喜气洋洋地跑到我身边,戳了戳我:“哈哈,都说别担心了,你瞧,连我这样的都能被选上!”
“可是,我觉得刚刚并不是在叫我……他是在叫塞尔德拉……”
“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就是我不是塞尔德拉。”
“想那么多干啥,又没人说什么。”
“也许她们听错了……”
“也许是你听错了呢?”安东尼娜撇嘴,“我听着就是狄奥多拉,你要真那么担心,就去那老头问个明白呗。”
我的心沉到了底。
因为我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
……
一天后。
“早上好,姑娘们,我是你们的老师,你们可以叫我阿芙罗蒂狄,称呼为阿芙罗也没有问题。”盘着一头黑发、打扮得珠光宝气的贵妇人站在我们面前,有着一口标准的君士坦丁堡口音。
“是教我们跳舞吗?”一个女生问。
“小姐,下次说话记得要举手。”阿芙罗老师笑了笑,“不是跳舞喔,是学怎么走路,怎么问好。”
“老师,我们都会走路。”安东尼娜举手,“教点别的吧!”
她的话逗笑了大家,阿芙罗老师也不恼,跟着轻轻笑起来:“这位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安东尼娜。”
“好,安东尼娜,你既然说你会走路,就走到我身边来,跟我问个好。”阿芙罗老师点点头。
众人给安东妮娜让开一条路,她疑惑地看了我和伊琳娜一眼,嘀咕了几句,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然后在老师面前生硬地鞠了一个躬:“老师好。”
“大家瞧瞧,这就是安东尼娜小姐所说的‘会走路’。”阿芙罗老师不客气地揪起安东妮娜的耳朵,“安东尼娜,难道你是个男孩子吗?”
“哎哟我草,我是女的,我是女的——老师你能不能松一松手啊?”安东尼娜疼得直叫唤。
“再听听,有哪个女孩子会像你一样肆无忌惮地说话?”阿芙罗老师不光没松手,反而扭得更用力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吗?”
这可不是那种玩笑式的扭耳朵,而是真的一边用力扭,一边往上提,给我都看疼起来,也对这个看似温柔的中年女人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因为,因为我会走路……”安东尼娜已经胡言乱语。
“是因为你擅自说话,我才刚刚提醒过!”
“您,您不是说举手吗……”
“那我有允许你说话了吗?”
“我,我再也不敢了……您松手吧,我,我耳朵要断了……”安东尼娜的声音带上哭腔,“疼……”
“哼,看在你是新人,还不懂规矩的份上,这次就先饶过你,下次要还是这么不懂规矩,别怪我用鞭子抽你!”阿芙罗老师松开安东尼娜,同时把背后的另一只手扬起来,露出一截鞭子。
安东尼娜捂着耳朵,哎哟哎哟地回到我身边。
我刚想问问她没事吧,就想起阿芙罗老师刚说的规矩,硬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你们这些野丫头在外面闲散惯了,不知道规矩是什么东西,可到了这儿,就得收起心思,规规矩矩办事。”阿芙罗老师扬起精心修整过的眉毛,冷冰冰地呵斥道,“别以为有点姿色,有几个小鬼捧着的,就心高气傲……实话说吧,这大院里缺看门的老狗,可偏偏就不缺漂亮的女人!就你们这副歪七扭八的模样,哪个老爷能看得上?那些台子上大红大紫的角儿,哪个不是我用鞭子抽出来的?”
“今儿第一节课,我也不教你们什么,就先教你们懂事——都给我靠墙站好!”
她这一声河东狮吼把我们震得一颤,我们从来没有这么听话,慌不择路地靠着墙站好。
“我今儿不难为你们,就给我笔笔直直地站好,去一去你们的惰性!”
梦回军训啊!
阿芙罗老师从我们面前走过,呵斥道:“都把手交叉着放到小腹前面!不要乱动!这才刚开始呢!”
安东尼娜挺了几分钟,就挺不住了——主要是她的耳朵被揪得发红的,总是忍不住伸手去挠。
“安东尼娜小姐,叫你站好,你抓耳挠腮的干什么?”阿芙罗老师心平气和地问。
安东尼娜举起手,但就是不说话。
“……我问你,你就不用举手了。”
“报告老师,我耳朵痛。”
“你很难受吗?”阿芙罗老师忽然又温柔了,让我这个旁人都起了疑心。
“有,有点。”
“那我给你拿杯水吧。”阿芙罗老师说。
“谢谢老师!”安东尼娜高兴地鞠躬。
趁着老师转身倒水的功夫,我赶快拉了拉她的袖子,压低声音:“你少说几句……”
看到老师端着一杯水回来了,我立刻闭上嘴巴。
安东尼娜想去接,却没想到阿芙罗老师淡淡地说了一句:“把水杯顶在头上,要是倒了,就罚你两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