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这一天天过得是什么日子？”
一日之晨又是从安东尼娜的抱怨声中开始，固定得像是定好的闹钟。
她骂骂咧咧的：“不是被死亡老三八当狗训，就是被那帮师姐当狗用——还特么没工钱！”
根据戏院管事的说法，我们理论上是有每月发放的工钱的……可既然是理论上，就说明有实际上……
实际就是我们这帮见习演员压根没工钱领，都拿去交了那些杂七杂八的费用，还要被老资历的演员敲诈，美名其曰“培训费”。
不给？那就有你好果子吃了。戏院里固然不会发生武力霸凌，但你会发现你的戏服经常多出几道口子，或是排练节目时无所事事，就算上场，也就是跑个龙套……
按规矩，戏服损坏，是要自掏腰包赔偿的，而一个演员如果没有抛头露面的机会，整个职业生涯基本就到头了。
毕竟演员的黄金年龄也就十六岁到二十岁，你没在这几年里出名，戏院也就放弃对你的培养了。
君士坦丁堡永远不缺年轻靓丽的女孩，青春与野心就像潮水般在金角湾畔起起落落——前浪奋不顾身，后浪则将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妮娜，你每天这么骂一遍有意思吗……”伊琳娜睡眼惺忪地坐在床上。
“我不骂，难道还夸吗？你们说，这日子有什么意思？累得要死，还没钱挣！我真不如回家织羊毛去！”
“咱们是在实习嘛……把这几个月熬过去，就有钱赚了。”我在铜镜前面梳着头发。
“狄奥多拉你个叛徒就别说话了，这么多人里，就属你最能折腾，还给那帮老演员当丫鬟。”安东尼娜对我怒目而视，“不要脸！”
“呵。”我嗤笑一声，“我要是有脸，早就丢完了，哪还留得到现在？”
“多拉，你要知耻啊！”安东尼娜痛心疾首，“挣再多的钱，迟早还是要花出去的——只有身体才是自己的！你天天睡得最晚起得最早，我看你以后浑身是病，连五十岁都活不到！”
“人活那么久干什么。”我淡淡地说，“反正也没意思。”
“没意思你还折腾来折腾去？”安东尼娜瞪眼，“能不能学学我，每天快乐地睡大觉，肯定能活到八十岁。”
“你永远不死行了吧。”我翻了个白眼。
“今天不是要排练——排练那个《卫城记》吗？”伊琳娜捂着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又得忙死了。”
《卫城记》是一篇古希腊神话，相传在八百年前，拜占庭城被马其顿国王率领大军围攻，在危急时刻，狩猎与月之女神阿尔忒弥斯忽然从神庙中显现，她高举着新月和六芒星，击退了马其顿人，从此成为了城市的庇护神。
这是导演向我们介绍的梗概，类似的故事我小时候也听过，只是年代被拉得更近，对象也从女神变为君士坦丁大帝。
相传，在君士坦丁堡危急存亡时，君士坦丁大帝就会从神圣使徒大教堂的陵墓中破土而出，手持宝剑与十字架，用燃烧着怒火的双眼焚尽一切来犯之敌。
又或是当帝国出现残暴不仁的昏君时，君士坦丁大帝也将从天而降，用宝剑刺死皇座上的昏君，将帝国带回正轨。
——街坊老人对这样的宗教故事津津乐道，尤其爱对孩子们说，可我想西罗马帝国都被蛮族瓜分了，也没见哪个牛逼哄哄的“大帝”跳出来吭一声。
阿尔忒弥斯女神也好，君士坦丁大帝也好，或许他们永远不会出现，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幻想。
……
……
舞台上，伊琳娜倚靠在一个男演员的怀里，语调哀伤：“马其顿人的大军已经来到，率领他们的名为腓力大王，听闻他蹂躏了雅典与底比斯的土地，如今毁灭的雷霆向我们砸来。”
“众神啊！能不能救救我们？”安东尼娜手按胸口，深情地唱道，“解救我们这些受刀兵包围、身陷囹圄的可怜人！”
“停，停！”导演无奈地叫停，“安东尼娜，能不能不要那么大声。你是在绝望中向神明祈祷，而不是向谁求爱……声音要低沉、婉转，明白了吗？”
安东尼娜瘪嘴，点了点头。
我在看台上偷偷地笑，兴许是被她看见了，被怨恨地瞪了一眼。
伊琳娜在剧本里饰演的是一位贵族千金，在丈夫的陪伴下躲避在神殿里，安东尼娜则饰演神殿的女祭司。
至于我？我扮演得是阿尔忒弥斯女神，没有台词，戏份也不多，只要在最后一幕出来跳一段舞就好了，是个相对轻松且非常重要的压轴角色。
我能得到这个角色，一是因为我舞蹈在这批新人里算是拔尖的，二就是因为我猛猛讨好了几个颇有份量的女演员……有前辈的推荐，拿个角色还是轻轻松松。
不过我们这出《卫城记》，充其量就是个低配版，时间排得晚，票价也卖得便宜，高配的《卫城记》是由几个当红演员出演的，排在黄金时段，而票早就被卖完了——这是戏院的一贯套路，我们这些新人背靠着大树，多少也能蹭点凉。
排练一个上午后，仍不满意的导演才把我们放走，安东尼娜不出意外地又开始碎碎念，而她那些抱怨我们也听习惯了，就当个背景音。
就当我们走着时，忽然听到有一个人叫我的名字：“狄奥多拉小姐。”
我扭过头，在拐角处发现了一个少年，手里拿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
“你好，约翰。”我对他笑了笑。
“您上次说的书，我带过来了。”他说，“您还要看吗？”
“看，当然看。我没想到你真的带过来了。”
“您说过的……”约翰低声说道。
他把书递给我后，看了眼伊琳娜和安东尼娜，就转身离开了。
“那不是给会计当学徒的那个卡帕多西亚佬吗？”安东尼娜戳了戳我，“你咋和他搞上了？他这么丑。”
“什么叫做‘搞上了’？我要学点字，然后叫他带了本简单的书来——仅此而已。”
“通俗一点，就是养舔狗。”
“安东尼娜，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有点生气了。
“如果不是，那你就是在折磨他。”安东尼娜笃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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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其顿的腓力二世，可能没多少人听说过，但他的小儿子很有名，叫亚历山大……
虽然老子的名气没小子大，但腓力二世的能力同样不容小觑——建立柯林斯同盟，创建大名鼎鼎的“马其顿方阵”，打造希腊最强的重骑兵部队“伙友骑兵”。
经过他的改革，马其顿由一个内乱不止的小国崛起为希腊城邦的首领，并在军事、经济等方面积累了巨大的潜力，为亚历山大东征打下结实的基础，可惜在准备进军波斯的前夕死于刺杀，亚历山大就是以此为借口煽动东征。
有人认为，如果腓力二世没有被刺杀，他将建立一个比亚历山大帝国更稳定的帝国——起码不至于一死就裂成继业者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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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叫约翰的人是真多……看史书的时候老是搞错。
但只要记得这一时代有两个约翰比较重要就行。
以地名为前缀区分，一个是亚美尼亚的约翰，他是贝利撒留将军的家仆，在后续的汪达尔战争中作为前锋而大放异彩，堪称东罗“典韦”。
另一个则是卡帕多西亚的约翰，其出身卑微，没受过什么教育，通过担任查士丁尼的近侍而受到重用，后成为查士丁尼朝的权臣，任东方大区长官之职，掌管财政，为皇帝发明了二十一种税，可以理解为东罗“严嵩”。
他因为张扬跋扈而与狄奥多拉皇后结仇，最后被狄奥多拉和安东尼娜联手解决，晚年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