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院准备在“光荣十字架瞻礼日”前夕表演《卫城记》——据说这是为纪念君士坦丁大帝之母海伦娜在叙利亚寻得当年钉死耶稣的真十字架所设立的，而她因此被封为圣人。
实话讲，这圣人封得未免太随意了点。都过两百多年了，谁能证明那一堆木头架子就是正品？教会不就是要讨好皇帝嘛。
反正罗马人很喜欢过节，希腊的节日也好，罗马的节日也好，他们总能找些借口来狂欢，一到十字架瞻礼日，就是满大街的十字架和COS朝圣者的市民了。
也不知道耶稣要是真的复活了，看到满大街杀死他的刑具会作何感想。
“……我们先去圣索菲亚大教堂，再去圣伊琳娜大教堂，然后在下午去海西普斯浴场……”安东尼娜拉着埃娃和伊琳娜，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规划起演出后的假期活动了。
以上这些地点都位于第二区——君士坦丁堡一共被划分为十四个城区，第一到第六区就是所谓的“上城区”，分布着宏伟的教堂、宫殿与花苑，是权贵与富豪的居住地。
第七到第十一区则是“下城区”，君士坦丁堡的普通百姓就住在这一带，其中除了教堂、学校、图书馆、广场、蓄水池等公共设施，也是大量工坊商铺的聚集地，混杂着五湖四海的游客。
第十二和第十四区就属于“郊区”了，政府在这里扩建了大量的堡垒与军营，还坐落着城市唯一的公共监狱“阿尼玛斯狱”。因为地理偏僻，除了士兵与罪犯，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到那里去。
第十三区就比较特殊了，因为许多君士坦丁堡市民都不会记起城里还有那么一个区……事实上，第十三区确实不在城里，而在城市对岸的加拉太地区，与主城隔金角湾相望，也被称为“加拉太区”。
据说加拉太区本是君士坦丁大帝当年为了保护金角湾而设立的城区，但因为种种原因遭到废弃，现在已经是一片荒芜的空城了，盛产逃犯、乞丐，以及鬼故事。
安东尼娜她们计划前往的第二区，就是全君士坦丁堡最高、最好、最神圣、最奢侈——总之省略很多个“最”——的城区。
关于君士坦丁堡你能听说过的所有名胜几乎都位于此地，例如圣索菲亚大教堂。但这些神圣的建筑平日不对外开放，只有在某些特殊节日时才向游客敞开大门——例如十字架瞻礼日。
“多拉，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玩吗？”伊琳娜扭头问我。
“算了，我要回家一趟。”我摇摇头。
安东尼娜嘁了一声：“伊琳娜你别理她，有哪个假期她是出门玩的？不是在宿舍里闷着就是回家，一点意思都没有。”
“没钱嘛。”我说。
“你还没钱上了？”安东尼娜龇牙咧嘴，“特里波尼安老爷前段时间不知道给你赏了多少钱，还跟我们装穷？再说，演出结束不就发钱了吗？”
“现在治安也不好呀，你不说君士坦丁堡老是暴动吗？这次的节日那么大，难保会有人借着狂欢闹事……”
“借口，都是借口。”安东尼娜哼哼唧唧，“你就省着你那一大袋子钱，一分也别花，全进贡给你妹妹得了。天底下只有妹妹伺候姐姐，姐姐给妹妹做牛做马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我笑笑：“你们去吧，回头跟我讲一讲里面是怎么样的就好了。”
“嘁。”安东尼娜不爽地出了口气。
……
……
时间转眼就到了十字架瞻礼日前夕，大家都很兴奋，一是准备已久的演出终于要上映，二是假期马上就要到来，有了演出的报酬，也能好好地玩几天了。
剧院这几天也很慷慨，听说纳尔西斯老爷自己掏钱，给每个女孩发了一段丝绸，男人则是酒与茶叶。
连平日板着脸的总管，见了人也笑眯眯的。
戏院后台，已经穿好戏服的伊琳娜惊艳地看着我：你看起来真像一个女神。”
“我只觉得头疼。”我扶着脑袋，摇摇晃晃地保持平稳。
为了体现出阿尔忒弥斯的高贵神圣，造型师煞费苦心地将我的长发编成辫子，再在脑袋上盘成一大坨，然后插上一大堆的沉甸甸的金银首饰，以至于稍微摇一下脑袋，它们就会叮铃当啷地撞到一起。
一位女神不该这样出丑，所以在表演时我必须紧绷住身体，同时高高地昂着头。这是个费脖子的体力活，所以在演出开始前，我只能坐在墙边，尽力保留体力。
说实话，作为一个现代人，我不觉得这样的造型有多好看，反而艳俗得出奇，把好端端的小姑娘打扮得老气横秋。
但当下的主流审美就是如此，人们似乎只在乎你的打扮是否华丽，至于底下那个活生生的人——谁在乎呢？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安东尼娜念道。
她穿着祭司的长袍，脸被掩盖在兜帽底下，装神弄鬼地张着双手：“啊，少女，我看到了你的未来……”
“怎么样的未来？”我配合地问道。
安东尼娜瞪大眼睛，整个人战栗起来：“你……将成为罗马人的女皇……紫袍加身，万民垂首……”
我忍不住笑起来，头饰叮当作响：“祭司大人，那你看伊琳娜小姐的未来是什么？”
安东尼娜看向伊琳娜，却久久地不说话。
“你看到了什么？” 我再次问道。
安东尼娜摇摇头：“我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一片漆黑。”
“这可是凶兆啊，这么说，你以后还得当心一点。”我开玩笑地对伊琳娜说道。
“喂，我的占卜很灵的好不好。”安东尼娜有点生气地说道，“不要不当回事。”
“你还会占卜？”我和伊琳娜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异口同声地问。
“我奶奶教我的。”安东尼娜自鸣得意，“她叫我不要轻易占卜来着……刚刚我可是破戒了！”
“那我还真能当女皇？”
“预言说能，就一定能。”安东尼娜认真地点头。
“好啊，到时候，我就封你们当大官。”我笑着说。
“哪有女人当官的，还是让我做夫人吧……最好是将军夫人。”安东尼娜说。
“为什么？”
“因为将军要打仗，一年到头都在外面，管不着我啊！”安东尼娜嘿嘿地笑，“又有钱花又没人管，这才叫舒服。”
安东尼娜就这脾气，我也不跟她计较，只是无奈地笑了一声：“你想得还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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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目前君士坦丁堡可能还没有那么繁华，直到后来532年针对查士丁尼的尼卡起义爆发，几乎半座城市被摧毁，由查士丁尼重建后，才焕发出第二春。
我们今天见到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就是查士丁尼重建的结果，当初那个由君士坦丁大帝修建的索菲亚教堂早已在尼卡起义中被焚毁。出于安抚人心、加强威望的考虑，查士丁尼正式将预谋已久的改建计划提上日程。
从新教堂的外观不难看出这位皇帝的勃勃野心和艺术品味。史学家普罗柯比在《建筑史》一书里如此描述了建造圣索菲亚大教堂的状况：
皇帝将帝国各地的物料运送到君士坦丁堡，如以弗所阿耳忒弥斯神庙的古希腊圆柱。大石都是来自远处的采石场，包括埃及的斑岩、色萨利的绿色大理石、博斯普鲁斯海峡地区的黑石及叙利亚的黄石。超过一万人参与建造工作。
大教堂仅仅只用了五年的时间就完成，其雄伟令查士丁尼倍感自豪。他甚至将自己建造大教堂的功业与圣经中以辉煌宫殿著称的所罗门王相提并论，并站在恢弘的教堂正殿前高呼：“所罗门王啊，我终于超越了你！”
对于性格沉稳、令人捉摸不定的皇帝而言，能如此真情流露，着实少见。
我觉得与其说查士丁尼节俭朴素，不如说他的野心庞大到不屑于追求个人享受，而是以苦修者的觉悟，将一切精力与财富投入到建设一个他理想的帝国之中。
所以普罗柯比才会畏惧地称他为“魔鬼降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