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滨海城市天气炎热,唯有清晨和夜晚,才能捕捉到那一抹凉爽。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滨海机场,熟悉的咸湿海风透过打开的舱门涌入,带着七月特有的黏稠热度。路明非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只顾着傻乐,殷勤地帮白辞把行李从头顶的行李架搬下来——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撞到旁边乘客的脑袋。
白辞走下来,感受着熟悉的气息,轻轻吐出一口气。
亲了她这种事,白辞没过多久就选择原谅他了。
总不能能跟他绝交吧?
放暑假以后,白辞就没去日本。
嗯……她跟路明非一起回家了,准确来说,是去他叔叔婶婶家。
“小心点!”白辞低声提醒,看着他额角因为兴奋和搬运渗出的薄汗,心里那点别扭又往上涌了几分。
“嘿嘿,没事没事!”路明非毫不在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亮晶晶地黏在她身上,“到了到了!走,回家!”
“回家”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让白辞的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痒痒的,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她低头“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的边缘。
回家吗?去他叔叔婶婶家……以前她已经去过好几次了,可这次……是以他女朋友的身份。
机场的喧嚣、广播的提示音、周围旅客的嘈杂,仿佛都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是走在她侧前方半步的那个背影——路明非的背脊挺得比平时直了些,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时不时还回头看她一眼,确认她跟上了,然后傻乎乎地笑一下。
笑什么啊……真是……别得意忘形了好吗……我都说了是临时的……
白辞看着路明非的侧脸嘟起了嘴巴……
那天晚上过后的第二天路明非就直接在卡塞尔学院昭告天下了,就像是怕有人不知道似的。
就搞得好像是我已经是你的正牌女友了一样……
出租车在熟悉的街道上穿行。路明非坐在副驾,哼着周杰伦的“稻香”,搁那儿傻乐。
白辞安静地坐在后排,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阳光透过车窗,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叔叔婶婶家那栋熟悉的居民楼出现在视野里时,白辞感觉自己的心跳明显的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明显的加快。
怎么这么快?
虽说不是路明非的爹妈,但也差不多了,路明非从小到大都是他俩照顾的,他爹妈只负责给叔叔婶婶寄钱,基本上都没有履行一个父母该做的义务好吧!
简称“生物爹妈”。
白辞觉得要是自己有了孩子肯定不会这样搞。
车还没停稳,路明非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冲到后备箱拿行李。
“到了到了!”他声音里的雀跃几乎要溢出来,殷勤地替白辞拉开车门,手虚虚地护在她头顶。
白辞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海腥味和城市喧嚣的空气吸入肺腑,试图压下心头那阵莫名的悸动。她下了车,站在熟悉的单元门前,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时竟有些迈不动步子。
“怎么了?”路明非提着两人的行李,凑过来,关切地看着她,“晕车了?还是太热了?”他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探探她额头的温度。
白辞下意识地微微偏头躲开了。路明非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顿了一下。
“没…没事。”白辞迅速调整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就是有点……不习惯。”
路明非立刻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眼神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和掩饰不住的期待:“没事没事!就跟我以前带你回来玩一样!真的!我前些日子跟叔叔婶婶通电话还念叨你呢,说好久没见你了!”
他刻意强调了“一样”,试图缓解她的紧张。但白辞心里清楚,怎么可能一样?以前她是“明非的好朋友”,现在呢?是“明非带回来的女朋友”?哪怕前面挂着“临时”两个字,这个身份带来的审视和意义也截然不同。
至于为什么期待见到我……白辞感觉是因为自己每次来都会给他们带一些价值不菲的礼物。
比如说这次她就给叔叔带了一块手表、给婶婶带了项链,顺带给路鸣泽买了个最新款的iPhone。
“走吧。”路明非轻轻吐出两个字,伸出手,白辞犹豫了一下,把手递了过去。
嗯,虽然是临时的,但好歹也算是“女朋友”,该有的形式还是要有的……
走到家门口,路明非抢先一步按响了门铃。
“谁啊?”门开了,是路鸣泽,是路明非那个身高160体重160的正方体弟弟。
“路明非?”
他略微愣了一下,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废材堂哥,两人双手牵着,看样子关系挺好的样子,那不用再怎么想了,意思很明确了。
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悲伤,这样废材的堂哥居然也找到了女朋友,这不太对吧?怎么说也该是他泽太子这样的人才有机会找到身材颜值都一等一的女朋友啊……奥斯丁大学的女生也都是眼盲心瞎,自己这么一个帅哥居然都能拒绝,唉……难道说自己这废柴堂哥把天赋都点在了幸运上面?
“哦,白辞姐也来了啊。”路鸣泽的语气带着点酸涩,侧身让开门口,“进来吧,外头热。”他的目光在白辞身上飞快地扫了一圈,又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心里那点关于堂哥“幸运值点满”的嘀咕更响亮了。
“鸣泽,好久不见。”白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松开了路明非的手,跟着走了进去。
“明非回来啦?”婶婶洪亮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带着锅铲碰撞的背景音,“哟!小白也来了,坐坐坐。”
婶婶擦着手快步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路明非和白辞之间来回扫视,尤其在看到白辞时,那笑容里的温度明显又升高了几度。“哎呀,快进来坐,路上累坏了吧?明非也是,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带白辞一起,我好再多买几个菜!”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路明非和白辞,路明非确实看起来结实了点,不再是以前那副风吹就倒的豆芽菜样,卡塞尔那个鬼地方伙食这么好?
不行,也得让鸣泽锻炼一下。
她家鸣泽底子多好,学习也认真,平时还愿意买小说绘来学习,要是瘦下来,就全方面碾压乔薇尼的儿子了。
至于这姑娘,真是越看越标致,气质也好。以前就觉得明非这臭小子运气不错,现在看这手牵着手的架势,估计是成了。
叔叔也从客厅沙发上站起身,笑着:“回来就好。白辞,欢迎啊,别客气,当自己家。”他的目光同样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点欣慰。
“叔叔好,婶婶好。”白辞微微欠身,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她能清晰感受到叔叔那过分热切的目光里蕴含的深意,脸颊不由得微微发热。
“哎呀,还带什么东西啊!这么客气!”婶婶眼尖地看到了白辞放在玄关地上的几个包装精美的礼袋,嘴上嗔怪着,手却已经非常自然地接了过去,“来就来嘛,这么破费干嘛!”
她拎着袋子,眼神里的满意几乎要溢出来。
白辞刚想开口说几句客套话,一旁的“正方体”路鸣泽已经凑到了婶婶身边,小眼睛精准地锁定了其中一个印着熟悉苹果Logo的袋子,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妈!妈!快看!这……这好像是给我的吧?最新款的iPhone?是不是?”他看向白辞,圆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之前的酸涩嫉妒荡然无存,只剩下对最新电子产品的渴望。
婶婶也被那显眼的手机盒子吸引了注意力,脸上的笑容更盛,嘴上却嗔怪道:“鸣泽!没规矩!小白给你买这么贵重的东西,还不赶紧好好谢谢!”她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翻看其他袋子,看到给叔叔的精致手表盒和给自己的那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项链时,眼睛都亮了几分,“哎呀呀,小白,你这孩子真是……太懂事了!这怎么好意思!”
叔叔也看到了手表,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小白,这太贵重了!叔叔不能要。”
那您能把眼睛从上面移开吗?
“叔叔,婶婶,鸣泽,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白辞赶紧开口,声音温婉,“谢谢你们一直照顾明非。”
“照顾明非那是应该的!”婶婶立刻接话,亲热地拉住白辞的手往客厅带,“快坐快坐,喝点水,饭马上就好!明非这孩子啊,从小就老实巴交的,能有你这么好的朋友……”婶婶的话头恰到好处地顿住,眼神在路明非和白辞之间意味深长地逡巡,最后问出了那个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问题:“你们俩……这是……在一块儿啦?”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一秒。
白辞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感觉脸上也像火烧一样。她能感觉到路明非那几乎要实质化的紧张目光,以及婶婶那洞悉一切、等待确认的灼热视线,还有旁边路鸣泽好奇的胖脸和叔叔疑惑表情。
她本能的想要解释,但看着路明非那副有些紧张的看着她的样子,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就深吸一口气,用很小很小,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捕捉到的细微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声轻若蚊蚋的“嗯”,落在路明非耳朵里,却如听仙乐耳暂明。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得惊人,脸上的傻笑再也抑制不住,几乎要咧到耳后根,整个人像是被瞬间充满了气,腰板挺得更直了。
叔叔直接就是喜上眉梢,用力一拍大腿:“哎哟!我就说嘛!好好好!太好了!”他看着白辞,越看越满意,又瞪了还在傻乐的路明非一眼,“傻小子!还愣着干什么!给白辞倒水去啊!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随即又转向白辞:“小白啊,以后明非要是敢欺负你,你尽管跟叔叔说,看我不收拾他!”
路明非被叔叔吼得一激灵,连忙应声:“哎!马上倒水!”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向饮水机,背影都透着一股子傻气和巨大的欢欣鼓舞。
白辞看着他那副傻乎乎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临时的……”她在心里又小声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