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网吧被夜风一吹,路明非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本来是说好要回叔叔婶婶家吃晚饭的。他赶紧掏出手机,果然有好几个婶婶的未接来电。
“糟了糟了……”路明非一拍脑门,“那个……婶婶叫我们回去吃饭,我忘说了……”
白辞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点了点头:“嗯,那就去吧。”
路明非带着白辞,熟门熟路地拐进那个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
楼道里熟悉的油烟味和各家各户传出的电视声、炒菜声,瞬间将路明非从网吧的劣质烟草味拉回了最平凡的人间烟火。
敲开门,婶婶围着围裙的脸探出来,似乎有些生气:“哎哟,这不路明非吗?怎么?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电话也不接!我还得给你热菜,多大的功劳啊你!”她目光扫到路明非身后的白辞,脸上的表情立刻热情洋溢起来,“白辞也来啦!快进来坐!外面热坏了吧?”
“婶婶好。”白辞礼貌地点头,换上路明非递过来的拖鞋。
路明非换着鞋,无奈的叹了口气,心说我才是你们的亲侄子好不好,怎么没见过你们这样对我呢?
叔叔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到他们回来,放下报纸,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明非回来啦,小白也来了,快坐。你婶婶今天炖了排骨汤。”
路鸣泽从自己房间探出个脑袋,看到白辞,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缩了回去,毕竟以前被她打过头,大概是觉得和这位嫂子吃饭压力山大,但她人还挺好的,给自己买了最新款的苹果手机。
小小的客厅里顿时热闹起来。婶婶忙着把重新热好的菜端上桌,红烧排骨、西红柿炒蛋、还有一大碗冒着热气的冬瓜排骨汤。
“快坐快坐,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婶婶热情地招呼白辞坐下,又瞪了路明非一眼,“明非,给白辞盛饭!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哦哦!”路明非赶紧起身,拿起白辞面前的碗去盛饭。他偷偷瞄了一眼白辞,发现她坐得笔直,眼神平静地打量着桌上的菜,并没有局促不安,但也谈不上热络。
饭桌上,气氛微妙。叔叔问了几句卡塞尔学院的生活,路明非含糊其辞地应付着。婶婶则把火力集中在了白辞身上。
“白辞啊,多吃点排骨!”婶婶夹了一大块排骨放到白辞碗里,“跟明非在学校,他还听话吧?没给你添麻烦吧?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路明非差点被饭噎住:“婶婶!我哪有!”
白辞看着碗里的排骨,又抬眼看了看一脸无奈的路明非,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她拿起筷子,小口地咬了一口排骨,然后对着婶婶,很认真的语调说:“嗯,还行。不麻烦。”
“不麻烦就好,不麻烦就好!”叔叔突然笑了起来,又转向路明非,“你看人家白辞多好!你要多跟人家学学!对了,你们今天去哪玩了?海洋公园?人多不多?好玩吗?”
“呃……还行吧,人挺多的。”路明非含糊地应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白辞。
白辞则低头专注地吃着饭,仿佛对叔叔的问题充耳不闻,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附和路明非的“还行”。
叔叔的目光在白辞红红的耳朵上停留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种“我懂我懂”的了然笑容,凑近路明非,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明非啊,跟叔叔说实话,你们俩进展到哪一步了?我看人家姑娘挺好的!你可要把握住啊!”
“噗——咳咳咳……”路明非这次是真呛着了,咳得惊天动地,脸憋得通红。叔叔赶紧给他递水。
“叔叔!你……你瞎说什么呢!”路明非一边咳一边辩解,脸烫得像要烧起来,完全不敢看白辞的方向,“我们就是……刚在一起的!”
白辞依旧安静地吃着她的饭,仿佛叔叔说的话跟她毫无关系。只是在路明非呛咳的时候,她端起碗,小口地喝了一口汤,动作流畅自然,只有离得极近的路明非才能看到她的勺子在微微发抖。
饭后,路明非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试图逃离叔叔那充满探究和“慈爱”的目光。白辞则被婶婶拉着坐在沙发上吃水果。
厨房里,水龙头哗哗地流着。路明非心不在焉地刷着碗盘,心思却早已飘远。一个不留神,手滑了。他想去抓,可根本来不及,这时候,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抓住碗,然后又消失在眼前。
“小心点。”一个略显平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路明非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见白辞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左手拿着一个刚削好的苹果,右手拿着烟。
“谢谢。”
“不客气。”
白辞走过来,把碗递给他,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路明非接过苹果,触手冰凉。他犹豫了一下,没话找话:“那个……排骨汤挺好喝的哈?”
“嗯。”白辞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水槽里堆着的碗碟,又看了看路明非略显笨拙的动作,“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你快去歇着吧!”路明非连忙摇头。让白辞洗碗?
白辞也没坚持,就倚在门框边,安静地看着他洗碗。厨房里只剩下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轻微声响。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看她。白辞垂着眼,她似乎在走神,又似乎只是在单纯地放空。
“我今天在水族馆睡了一会儿,感觉被蚊子叮了一下,真奇怪,水族馆里怎么还有蚊子?”
路明非明知故问。
“啊?哦哦,毕竟门一直开着,有蚊子很正常啊。”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说的是蚊子,你怎么没帮我打掉?”
“我……我那个……怕吵醒你……”
“哦,费心了。”
路明非突然笑了,嘴角弯弯。
此刻,在这个小小的、充满油烟味的厨房里,看着她站在门边的低头的样子,路明非忽然觉得,或许“地方”在哪里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身边的人是她。
白辞走了,说是要上厕所。
他哼着周杰伦的《告白日记》,刷着最后一个盘子,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白辞待在厕所里,坐在马桶上抱着腿。
她其实根本就不想上厕所的,她看着自己的手,用打蚊子的力道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这样就算是……把蚊子打掉了吧?
夜渐深,路明非躺在床上,听着房间里白辞极其轻微的呼吸声,不太想睡。
海洋公园的蓝光,网吧的键盘声,还有厨房门边那个害羞的身影……无数画面交织。最终,定格在巨大水族箱前,那条缓缓游过的、投下庞大阴影却又带着奇异宁静的鲸鱼。
他悄悄坐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向了侧躺着的白辞。
那个羽毛般的的吻,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脸颊的记忆里。
路明非摸了摸那个位置,无声地叹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
真不坦率啊……喜欢我直接说不就好了吗?
他突然有一种想法。
要不……等她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