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如同稀释的金粉,彻底驱散了客厅的黑暗,将房间染上一层浅淡的暖黄色。老旧小区彻底苏醒过来,窗外传来清晰的鸟鸣、邻居开关门窗的哐当声,还有远处隐约的市井喧嚣。
路明非在闹钟的嗡嗡声里挣扎着醒来,他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混沌的意识还没完全归位。他揉了揉眼睛,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方向。
白辞还蜷缩在那里。
路明非有些意外,平日里,她总是醒得很早,在网吧通宵的时候她就睡得比自己晚,醒的比自己早,一醒来就会看见她在打游戏。
但此刻却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那条薄被里,连头发丝都没露出来几根。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背对着他,怀里似乎还紧紧抱着个枕头。
好奇怪的姿势……
话说不枕枕头睡觉真的会舒服吗?
“喂,白辞?”路明非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被子里毫无动静。
路明非挠了挠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趿拉着拖鞋走过去。他站在沙发床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被子鼓起的那一团。“该起床了,太阳要晒屁股了。”
“……嗯。” 被子里终于传来一声闷闷的、含混不清的回应,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困倦,像一只被强行从温暖洞穴里扒拉出来的小动物发出的呜咽。
白辞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把被子往下拉了一点点,露出一双眼睛。
“这也不是四川啊?哪里来的大熊猫?”路明非调笑道。
很明显,她没睡好,眼下挂着两片淡淡的青黑色阴影,就跟以前高中的时候她整天网吧包夜似的,眼神迷蒙,焦距涣散,仿佛灵魂还飘荡在某个遥远而混沌的梦境里,尚未被身体的疲惫召回。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萎靡感的衰样。
路明非那句“大熊猫”的调侃像根小刺,扎在白辞本就混沌又敏感的神经上。她闷在被子里,脸颊更烫了,脚趾在被单下又无意识地蜷了蜷。
“没睡好……”她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倦意,说完又想把脸埋回被子里,“昨晚一直在刷手机……”
路明非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被角:“看什么东西这么入迷?电视剧还是小说?”
“看什么?不告诉你……” 她含混地嘟囔,声音隔着被子更显沉闷,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恼羞成怒。
看什么?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昨晚像个偷窥狂一样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半宿,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肋骨,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和回忆。
这是能说吗?
搞的我好像就是那种会半夜偷偷在你身上做什么事的痴女似的!
这个念头像颗炸弹在她脑海里炸开,羞耻感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又把被子往上拽了拽,这次连眼睛都遮严实了,无声地抗拒着外界的一切。
路明非看着眼前这团严丝合缝的“蚕蛹”,有点摸不着头脑。
“喂喂,真生气啦?开个玩笑嘛。”路明非挠了挠后脑勺,语气软了下来。他戳了戳那团被子,力道放得更轻了,“行行行,我不问了。那你再睡会儿?我去弄点吃的?”
被子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片死寂。但路明非知道她肯定醒着,那僵硬的姿态骗不了人。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趿拉着拖鞋走向厨房,嘴里还碎碎念:“你还有起床气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被子里的人听见。
白辞:“……”
其实不是起床啦……
她在心里小声反驳了一句,可身体却沉重得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眼皮像是被强力胶黏住了,又酸又涩,脑袋里像塞了一团浸水的棉花,又胀又懵。
她试图放空大脑,但昨夜的一幕幕根本不受控制地闪回,有点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想干什么,做的事越来越不像什么临时女友……
更像一个真正的女朋友诶……
而且……自己做的事真的有些像什么“痴女”……
痴女……
我才不是!
我只是……有点……有点……
她想给自己辩解一下,可是连理由都找不到,只觉得脸颊的温度又升高了几分,连带着被窝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燥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甜腻的、混合着牛奶和糖精的味道飘了过来。路明非端着一个碗,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床边。
“喏,豆浆油条,叔叔下去买的。”他把碗放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碗沿磕碰发出清脆的一声,“趁热吃两口?吃完再睡回笼觉也行。”
白辞依旧纹丝不动,仿佛化身成了一尊裹着被子的石像。
路明非等了几秒,看她毫无反应,抓了抓睡得翘起来的头发:“行吧……那你睡。碗放这儿了,饿了记得吃。我去洗漱了。”他语气里带着点拿她没办法的无奈,转身走向洗手间,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渐渐远去。
直到洗手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白辞才像是解除了束缚。
她像做贼一样把被子往下拉了一点点,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带着浓重黑眼圈的眼睛。她的视线先是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确认路明非真的不在房间了,才落在那碗冒着微弱热气的粥上面。
慢吞吞地从坐起来,把油条撕成小段泡进去,又用筷子按了一下,随后才小口小口地、毫无滋味地抿着豆汁。
突然间,洗手间的水声停了,传来路明非哼着不成调的歌和刷牙的声音。
白辞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几乎是囫囵吞下最后几口,然后迅速把空碗往凳子上一推,整个人又飞快地缩回了被子里,再次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仓促。
脚步声靠近,路明非清爽了许多的身影出现在沙发床边。他看着凳子上那个明显被动过、已经空了的碗,又看看那团重新裹紧的“蚕蛹”,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吃得还挺快。”他嘀咕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拿起空碗走向厨房清洗。
被子里,白辞紧紧闭着眼,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但紧贴着枕头的耳朵却清晰地捕捉着洗碗时叮叮当当的轻响。
然后,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