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但酒店套房内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
门锁传来轻微的“嘀”声,是房卡刷开电子锁的提示音。
穿着白色裙子的白辞推门走了进来,她手里还拎着一袋热腾腾的早餐,她估摸着路明非还没醒,屋里没有楚子航和夏弥的影子,估计楚子航是被夏弥拉着出去玩了,脚步轻快地走向卧室,握住门把打开。
卧室里光线昏暗,只有床头灯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大床上,她熟悉的那个男孩正沉睡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梦里也不甚安稳。
而他的身边,紧挨着他的,是一个有着暗红色长发的女孩。绘梨衣侧躺着,面向路明非,白皙的脸颊几乎要贴到他的胳膊上,呼吸均匀,睡得正沉。她身上宽松的睡衣领口滑落,露出一段精致的锁骨,暗红色的发丝铺满了白色的枕头,与路明非的黑发交织在一起。
真是和谐呢~
白辞站在门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在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她的视线仔细地描摹过绘梨衣安睡的侧脸,那与她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轮廓,以及路明非即使在睡梦中也显得有些不踏实的眉眼。
然后,靠着门开始喝牛奶,手里提着还温热的早餐袋子。她没有去把路明非和绘梨衣叫醒,也没有做任何其他事情,只是那样安静地等待着。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明暗交界,她的侧脸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路明非的生物钟终于将他从睡梦中拉扯出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醒了?”
“嗯……嗯?”路明非这会儿正在努力挣脱床与美梦的束缚,一听到白辞的声音他瞬间就来了精神,睁开眼睛看到绘梨衣正抱着自己胳膊睡觉。
然后抬头看了一下,白辞站在那儿喝牛奶,准确来说,牛奶已经喝完了,她现在是在咬吸管……
那吸管已经被咬烂掉了啊……
真是充满了NTR味道的一幕啊!路明非就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什么洪世贤,手上拿着电话跟女主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左一句爱你哟,有一句喜欢你哟,实际上正在跟女二号躺一张床上纵情欢歌好不快活,然后被赶来的女主现场抓包……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他嘴角抽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你怎么来了?”
绘梨衣也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茫然地看着门口的白辞,又看看身边有些尴尬的路明非。她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紧张,下意识地往路明非身后缩了缩,小手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角。
“我怎么来了?”白辞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她的目光从路明非的脸上,缓缓移到绘梨衣抓着他衣角的手上,“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路明非脱口而出之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莎比,他又不是李寻欢那种女人明明清楚你是个渣男,脚踏n条船,还死心塌地的爱你的那种大侠,踏马的这种人放现在是要被浸猪笼的!
“那我是不是该跟我姐姐一起躺在你怀里?”白辞说着便走了过来,把早餐放在一边,然后她真的在床边坐下了。
就坐在路明非的另一侧。
床垫因为她的重量微微下陷,路明非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身体僵硬得如同被雷劈过的枯木。左边是攥着他衣角、好奇打量着白辞的绘梨衣,右边是刚刚发表完惊悚言论并付诸实践坐下的正牌女友白辞。
这是什么诡异的左右为男……哦不,左右为女的地狱绘图?!
“白…白辞……?”路明非的声音都在发颤,他完全搞不懂白辞想干什么。这比直接拔刀砍他或者冷笑着离开还要恐怖一万倍!这种超出预料的展开让他CPU都快烧了。
白辞没有立刻理会他,而是侧过头,再次看向绘梨衣。两个女孩的目光又一次交汇。白辞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探究,还有一种路明非看不明白的眼神,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绘梨衣并不害怕白辞,只是纯粹的好奇。她歪了歪头,暗红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
“绘梨衣姐姐。”白辞轻声开口,语气比刚才对路明非说话时柔和了不止一点半点,“我是你的妹妹,白辞。”
【像哥哥和我那样吗?】
白辞看着她的小本子,点了点头。
绘梨衣的眼睛亮了一下,姐姐?我吗?我也有妹妹了?
接着,白辞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路明非脸上。她伸出手,不是打他,也不是掐他,而是……轻轻替他理了理因为睡了一夜而翘起来的乱发。
“所以,”白辞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这就是你昨天没回我信息的原因?在照顾我……姐姐?”
“算是吧……”
“那就好。”
白辞静静地听他说完,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了一点,“其实我不在意的,毕竟我只是你【临时的女朋友】嘛……”
然后,她站起身,指了指旁边那袋早餐,语气寻常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早餐要凉了。既然都醒了,就起来吃,你先去刷牙洗脸。”
“好……”
路明非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进了洗手间,关上门的那一刻,他仿佛还能感受到背后两道的视线。洗手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暂时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卧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有窗外隐约的鸟鸣。
白辞的目光从洗手间门收回,落在了依旧坐在床上,有些懵懂的绘梨衣身上。绘梨衣也正看着她,那双大眼睛里没有戒备,只有纯粹的好奇,似乎还在消化“妹妹”这个词汇。
白辞走到床边,坐下,这次离绘梨衣更近了一些。她看着绘梨衣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更显稚嫩懵懂的脸,心里莫名的有些怪异的情绪。
她张了张嘴,想用日语说点什么,比如“你好,我是白辞”,或者“你睡得还好吗?”,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干巴巴的,最后终于是还挤出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姐姐,”她轻声开口,“那个……昨天你和他去干了什么?”
绘梨衣思考了一下,拿起小本本锐笔速写:【买好看的衣服、吃拉面、睡觉】
确实没干什么出格的事,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纯洁的行程。但……
买好看的衣服。
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瞬间在她脑海里勾勒出画面——路明非那个笨蛋,大概手忙脚乱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陪着绘梨衣在女装店里打转,或许还会笨拙地给出评价,而绘梨衣则会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他都没有带我去买过衣服诶!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带着尖锐的小钩子猛地窜上来,狠狠挠了一下她的心口。一股混合着酸涩和莫名委屈的情绪迅速涌起,比刚才看到他们同床共枕时那故作镇定的憋闷还要来得汹涌直接。
凭什么?
她才是正牌女友吧?虽然这个“正牌”前面可能还得加个“临时的”,但……但顺序总有个先来后到吧?陪女孩子买衣服这种听起来就有点暧昧又有点甜蜜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是先和她一起吗?
她甚至能想象出路明非那家伙会是什么傻样!肯定比她姐姐还要手足无措!
白辞脸上的笑容有点维持不住了,嘴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她努力想把那点不合时宜的嫉妒压下去,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绘梨衣情况特殊,路明非照顾她是应该的……
可是……可是……还是好在意!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绘梨衣身上那件略显宽松但质地精良的睡衣,所以这也是昨天买的?他挑的?眼光……哼,勉强还行吧。
白辞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随口一问,但语调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溜溜和探究:“哦……买衣服啊……他陪你去的?他……给你挑的?”
问完她就有点后悔了,这听起来也太小气了吧!简直像是在查岗!
绘梨衣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妹妹语气里那点微妙的酸味,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又在本子上写起来,这次写得稍微慢了些,像是在回忆细节。
【嗯。Sakura选的。说我穿起来好看。】
写着,她还轻轻摸了摸自己散落的暗红色长发,似乎对“好看”这个评价感到很满意,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Sakura选的。 他说很好看。
“哦……真、真好呢……”
白辞嘴角抽了一下,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像是像冒泡。
他还真敢选啊!还点评上了!好看?他什么时候这么会对女孩子品头论足了?!
一股无名火混着强烈的在意蹭地冒起来,烧得她心口发烫。
不行不行,不能再问下去了,再问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现在就去洗手间把那个正在刷牙的笨蛋揪出来质问!
白辞猛地站起身,动作有点大,带起一阵微风。她脸上挤出一个格外“灿烂”却隐隐有些僵硬的笑容,语气也变得异常“轻快”:“是、是吗!他眼光还真‘不错’呢!呵呵……对了,你感觉他怎么样?”
【好き,Sakuraは大好き。】
看着那清晰无比的“大好き”(非常喜欢),白辞感觉自己心里咯噔一下,心里那块石头瞬间裂开了一条缝。一种莫名的紧迫感油然而生,就好像……自己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宝贝,突然被另一个同样有资格拥有的人看到了,而且那个人看起来那么纯粹,那么直接,毫不掩饰,路明非能抵挡住这样的女孩吗?能吗?能吗?
糟了糟了糟了!不行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呢!?
一股莫名的焦躁还有莫名的慌乱瞬间攫住了白辞。她的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脸上努力维持的笑容变得有点僵硬:“等、等等!绘梨衣、姐姐!这这这……这不行!绝对不行!”
白辞的声音彻底失去了刚才那点强装的镇定,变得又急又尖,甚至带上了点绝望的哭腔。她猛地凑近绘梨衣,双手抓住她的肩膀,眼睛瞪得圆圆的,开始语无伦次地疯狂输出:“你听我说!你完全不了解他!Sakura他……他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好人!他毛病超级多的!他、他睡觉不仅打呼噜!还磨牙!对!磨牙!声音像小老鼠在啃木头!咔哧咔哧的,超——可怕的!而且他超级邋遢!臭袜子会乱扔!吃完泡面不立刻洗碗!房间乱得下不去脚!简直就是猪窝!他还特别笨!路痴!出门超过五百米就会迷路!没有导航根本活不下去!上次去地铁甚至都走错路了!最关键的是!他、他其实超级花心的!他跟很多女孩子都不清不楚的!还有还有!他甚至还跟网上的男人绑情侣关系!叫‘夕阳的刻痕’!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她越说越急,简直要把路明非描绘成一个人间极品废柴加潜在渣男,脸上因为激动和焦急泛着红晕,眼神乱飘,根本不敢直视绘梨衣那双带着越来越多困惑的眼睛。
“所以你看!他缺点这么多!又邋遢又胆小又笨还花心!根本一点都不好!喜欢他干嘛呀!会倒霉的!会变得不幸的!绘梨衣姐姐你这么好,应该喜欢更好、更厉害、更完美的人才对!比如……比如像源稚生哥哥那样的!”
她一口气说完,喘着气,眼巴巴地看着绘梨衣,希望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动摇、嫌弃或者放弃。
绘梨衣安静地听着,期间甚至因为白辞过于激动的语气而微微缩了下脖子。她努力消化着这一长串噼里啪啦砸过来的关于Sakura的可怕缺点。
等到白辞终于停下来喘气,绘梨衣才眨了眨眼睛,低下头,再次拿起小本子。
白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那支笔。
绘梨写得很慢,一笔一划。
然后,她举起本子。
【でも、Sakuraは、優しい。】(但是,Sakura,很温柔。)
依旧是一样的核心论点,任你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
白辞看着那行字,一下子噎住了,所有诋毁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什么叫亚撒西啊?你们日本的女孩子是都吃这一套的吗?
其实我也很吃的啊……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对谁都这么温柔啊!
陈雯雯也是、绘梨衣也是、还有学院里你那群女粉丝们也是!
烦死了啊!!!
过去的我已经死掉了!
心理再怎么变扭身体也会很诚实的啊,现在的我确确实实的是个女孩子啊……
我都能干出偷偷亲你这事了……到底什么心思都已经很明显了好吧!
一股热意冲上脸颊,白辞下意识地双手捂住了脸,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咕哝:“啊啊……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和绘梨衣一对比她说这话就好像就是一个谎话连篇的Bitch啊……
她现在其实有点后悔跟路明非说出“能不能有点出息”这句话了……一辈子做个没出息的小衰仔然后我来保护你就好了……
那样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围着路明非打转了……
想着,她又看着绘梨衣依然带着些许困惑的眼睛,突然有点心虚和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烫。她下意识地别开视线,手指绞着裙角,小声地、没什么底气地嘟囔补充道:“就是……姐姐……你……能不能别喜欢他?”
【为什么不能喜欢Sakura?Sakura很坏吗?】
白辞看着绘梨衣那纯然不解的眼神,感觉自己像是在对着一块无瑕的水晶诉说世间的复杂,所有的“诋毁”和“道理”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刚才那番急切的言论,此刻在绘梨衣简单的纯洁的思想面前,碎得七零八落。
“为什么……”白辞张了张嘴,声音低了下去,“因为……因为……”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一个能让绘梨衣理解的理由,一个不至于显得自己太自私、太幼稚的理由。可越急越想不出来,脸颊反而越来越烫。
就在她语塞之际,绘梨衣又低头写了起来,然后再次举起本子。
【是不是因为……妹妹也喜欢他?】
直球!毫不拐弯的直球!
这一击精准地命中了白辞试图隐藏的核心。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差点从床边跳起来,脸瞬间红透,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
“不是!是!我、我……我只是……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绘梨衣看着她急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眼睛眨了眨,更加困惑了。她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一个非常难解的问题。然后,绘梨衣像是明白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在本子上又写下一行字,然后递到白辞面前,接着把手放在白辞脑袋上摸来摸去的。
【那么,把Sakura让给你好了。如果妹妹喜欢的话。】
轰!
白辞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像是有烟花炸开了。
让……让给我?
这根本不是让不让的问题啊!而且……而且这幅“因为妹妹好像也很喜欢所以我就大方一点让给你好了”的姿态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我先……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看着绘梨衣那认真而又体贴的表情,白辞彻底败下阵来。
她无力地垂下肩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那个……姐姐……”
“不是谁让给谁的问题……喜欢也不是……可以让来让去的东西……”
她看着绘梨衣依旧懵懂的眼睛,努力组织着语言:“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喜欢他,但是……但是……我会、会和你抢的……”
白辞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
我会、会和你抢的……
这话一说出口,房间里瞬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
白辞自己都愣住了,脸颊“轰”地一下烧得更厉害,几乎能感觉到热气蒸腾。她、她刚才说了什么?抢?这种话怎么会从她嘴里说出来?!这简直比刚才那些胡言乱语的诋毁还要丢人一百倍!这根本就是小学生级别的宣战布告啊!
绘梨衣显然也愣住了。她歪着头,看着面前脸颊通红、眼神躲闪却又强撑着的妹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困惑。她似乎不太理解“抢”这个字的含义,或者说不理解为什么“喜欢”需要“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本子,又抬头看看几乎要冒烟的白辞,像是陷入了某种艰难的思考。然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再次拿起笔,认真地写了起来。
白辞的心跳得像擂鼓,她简直想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或者原地失忆。她死死盯着绘梨衣的笔尖,既害怕又有点莫名期待她会写出什么。
绘梨衣写好了,将本子缓缓转向白辞。
【那,一起喜欢Sakura,可以吗?】
白辞看着那行字,感觉自己的大脑“嗡”地一声,彻底宕机了。
一起……喜欢?
可以……吗?
可以个蛋啊!!!
这根本就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好吗!这是原则问题!是独占欲!是……是……反正就是不行!
她张着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脑子里一片混乱,各种念头像炸开的烟花一样四处飞溅。
这要怎么解释?跟一个思维纯粹得像白纸一样的女孩解释爱情的排他性?解释嫉妒和占有欲?解释为什么不能“分享”喜欢的人?
她看着绘梨衣那双清澈见底、写满认真和“这样解决问题是不是很好”的期待眼神,所有到了嘴边的反驳都硬生生卡住了。
她甚至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在欺负小孩的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