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绘梨衣送走以后，白辞回到了酒店，看见路明非正在吃早餐，她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很随意的坐在了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路明非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阳光又挪动了一点位置，将那道光带拉得更长。
“她好像喜欢你……”
白辞的声音响起得有些突兀，却又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路明非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夹起一个小笼包，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知道白辞指的是谁，也清楚这并非问句。
“可能吧。”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声音同样平静。
白辞的视线没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手指无意识地滑动着，“那你呢？你怎么想？”
路明非迎上她的目光，没有躲闪。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觉得很正常啊……”他缓缓开口，顺便喝了一口豆浆，“绘梨衣只是‘以为’自己喜欢我，她年轻幼稚没有见过男人罢了……等绘梨衣长大了，见识这样那样的男孩之后她就不会喜欢我了，她会醒悟过来，哦，原来当初的白马王子只是个骑着毛驴的衰仔。”
他顿了顿:“女孩不都是这样么？小时候她会跟你分享糖果，可有一天她会长大会认识高富帅，再也不来吃你为她买的糖果。所以如果某一天她忽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离去，那就别守着糖果等她回来。”
“我也是一样吗？”白辞接过了他的话，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你是我女朋友兼青梅竹马，算例外。”他抬起眼，喝了口豆浆：“你不是说要每个生日都陪我过的吗？我等着嘞～”
白辞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放在沙发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哦。”她应了一声，很短促。然后她又拿起手机，按亮，又按熄，重复了这个动作两次，才再次开口：“那你说她什么长大，她都比我还大诶……”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长大’不是指年龄……是心理上，经历上。绘梨衣她……被保护得太好了，她的世界很小，很单纯。所以她现在看到的、感受到的，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喜欢’，更像是一种……雏鸟情结？或者是对外界的一种新鲜感和依赖。”
“你看，她接触的人有限，突然遇到一个对她还不错的、能带她看看外面世界的人，产生好感很正常。但这和真正成熟的、经历过选择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白辞继续滑动着手机屏幕，语气平淡地追问：“那你怎么区分她是雏鸟情结，还是真的喜欢？万一她就是真的呢？”
路明非挠了挠头:“这个……时间会证明吧。等她见过更多人，经历过更多事，她就会明白了。”
“听起来好像不怎么靠谱……”白辞轻声说，指尖在屏幕上方停顿了一下。
路明非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垮下一点：“是不怎么靠谱……但我还能怎么办呢？冲上去告诉她‘你这不是真正的喜欢’？还是干脆躲着她不见？好像都不太行得通。”
他戳了戳已经有些凉掉的小笼包：“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个拿着假地图的导游，明明自己都搞不清楚方向，却还要硬着头皮带别人去逛街。绘梨衣觉得很好玩，但其实我自己心里都没底。”
“幸好她啥都没见过，不然估计她也不会这么开心。”路明非扯了扯嘴角，“当衰仔当久了，别的本事没有，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
房间里又安静了一会儿。阳光慢慢爬上路明非的手背，暖洋洋的。
“我其实有个办法。”白辞忽然开口，放下了手机，看向窗外。
“什么办法？”
路明非有些意外地抬起头。
她站起身，走到餐桌边，拿起一个冷掉的小笼包，小小咬了一口。
“跟我出去。”
“去哪？”路明非有点莫名其妙。
“办点事，很快。”白辞言简意赅，没有多解释的意思，“我已经预约好了。”
路明非被白辞带到了一处看起来像是市政厅的地方，人来人往，但白辞似乎早就预约好，拉着他径直走向一个窗口。
“身份证给我。”白辞手里拿着个身份证，不过看起来好像是源稚生给她整得日本身份证。
“干什么？”
“别废话快给我！”
“哦。”路明非声音有点弱。
路明非无聊的等了一会儿，看了看周围，似乎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这是有啥活动吗？情侣来了有优惠是吧？
“走，跟我去拍照。”白辞的语气不容置疑，拉着他走。
“拍照干嘛？”路明非一头雾水。
“留念！”白辞看着他，话很简短。
路明非被那眼神看得发毛，只能乖乖配合。穿着白衬衫，背景是红色的幕布，摄影师指挥着：“先生は少し近づいて、自然な表情をしています……そうです、お嬢さんはとてもきれいです……はい、いいです。（先生靠近一点，表情自然些……对，小姐很漂亮……好，好了。）”
然后又是签字。几张表格递过来，白辞指着需要签名的地方，路明非晕乎乎地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他隐约瞥见表格抬头的几个英文字母，有点眼熟，但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整个过程快得像是被按了快进键，白辞显然早有准备，所有材料一应俱全。
“这到底是……”路明非忍不住再次发问。
“好了，走吧。”白辞收起所有文件，仔细检查了一遍签名，写上了签收地址，然后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意味，“上网去。”
她的语气太自然，动作也太理所应当，路明非满腹疑窦硬是被堵了回去，不过嘛……上网？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哈。
网吧包厢环境相当不错，隔音效果好，设备也是顶配。路明非一屁股坐在柔软的电竞椅上，熟练地开机，嘴里还嘟囔着：“玩什么？星际？听说出2了要不要玩？”
白辞没接话，只是在他旁边的机器坐下，也开了电脑，但没像他那样急切地登录游戏，而是打开了浏览器，看新番。
路明非鼠标点得飞快，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屏幕亮起，熟悉的游戏界面加载出来，他搓了搓手，眼睛放光：“战！”
白辞戴着一副耳机，屏幕上是当下正热门的新番《刀剑神域》，她看得极其专注，侧脸在屏幕光线的映照下显得平静而疏离。动漫剧情似乎很有趣，但她嘴角连一丝弧度都没有扬起，只是偶尔会伸出舌尖轻轻舔一下似乎还残留着可乐甜味的唇角。
路明非打了几把后，有点饿。 “一会儿吃啥？”
白辞置若罔闻，仿佛完全沉浸在二次元的世界里。
“咳咳，快到饭点了，我们等下吃什么？” 没有回应，只有动漫角色激烈的打斗音效从她的耳机里隐约漏出一点。
这次，白辞的眼睫似乎颤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转头看他，只是将耳机稍稍扶正，音量调大了一些，拒绝沟通的姿态表现得明明白白。
路明非讪讪地闭上嘴，这么好看的吗看老半天了，然后拿了一包干脆面捏碎开始吃。
终于，当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被城市的天际线吞没，路明非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提示音。
路明非看了一下，是白辞发来的消息。
是一个文件传输请求。
路明非喝了一口可乐，疑惑的望了一下她，白辞依旧看着她的动漫屏幕，仿佛什么都没做，但她的手机确实就放在桌上，屏幕还亮着。
啥玩意？
最上方，是他和白辞下午在红色背景前拍的那张“留念照”。照片里，他表情僵硬，眼神躲闪，而白辞靠在他身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完美的、淡淡的微笑，漂亮得不像话，似乎很是高兴。
照片下面，是几行清晰的日文和英文对照的表格。他下午稀里糊涂签下的名字，赫然躺在“申请人”的签名栏处。
而整个文件最顶端，是一行加粗的大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视网膜上，砸得他头晕目眩，几乎喘不过气——【婚姻届受理証明書】 。
“噗——！！！”
路明非嘴里的饮料一点没浪费，全喷在了显示屏上。他猛地扭过头，眼睛瞪得滚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脖子都发出了“嘎吱”一声脆响。
他的声音瞬间拔高，破了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白辞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依旧平静地看着他，甚至还抽了张纸巾递给他擦屏幕，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拿出手机，点开一张刚刚在区役所官网查询到的受理确认截图，屏幕直接怼到路明非眼前。
那清晰的日文和格式，还有那两个并排在一起的名字——路明非、白辞，以及醒目的“受理済み”（已受理）字样，像一道闪电劈中了路明非的天灵盖。
他整个人都石化了，张着嘴，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大脑仿佛被格式化了般一片空白。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路明非语无伦次，手指颤抖地指着手机，又指指白辞，最后指向自己，脸上一片混乱。
“就刚才。”白辞收回手机，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搞定了一件大事”的松懈感，“在区役所。你签了字的，忘了？”
“我……我以为那是……那是啥活动的登记表啊！”路明非嘴角抽了一下，“哪有这样的！结婚这么大的事！你……你起码得提前告诉我一声啊！这是骗婚！是绑架！”
“哦。”白辞应了一声，对他的激烈反应并不意外，反而歪了歪头，反问了一句，语气里甚至带着一点理直气壮的占有欲：“那又怎么样？我等不及了。”
“如果你同意的话还剩最后的去大使馆登记……如果你不同意……我就……逼着你同意……”
“绘梨衣那边，就算她‘长大’了，见识了很多人，甚至就算她是‘真的’喜欢……”
“那也得排我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