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堂】
位于【圣城】的中央,是公理教会占地面积最大,最权威,最令人恐惧的处刑场。
同时,这里也是最令人心潮澎湃,最令人向往,最令人陶醉痴迷的加冕之地。
罪人们会在这里死去。
圣骑士会在这里诞生。
于圣光的沐浴里,群众的欢呼声中,教皇与一众红衣主教们赞许的目光下。
得享光荣晋升,分封领地,以及令无数骑士穷极一生,甚至付出生命都求而不得的……
无上荣耀。
但是……
事实真是如此吗?
踩在圣堂那白中泛红的细沙上面,看着周围的一切,米拉发自内心地困惑着。
作为晋升仪式的主角,她独自站在环形处刑场的正中间,聚集的人群在观众席上高声欢呼着她的名字。
米拉·吉哈诺。
她是公理教会的英雄,她是冉冉升起的明星,她是在等级相差25级的情况下都敢于向灾厄挥剑的勇者。
她不仅守护住了教会的圣物,还将万恶的魔女成功捕获。
如此年轻,却能有如此丰功伟绩。
她一定是【圣骑士】的不二人选。
放眼望去,数以万计的席位上满是人潮,他们无一不狂热地庆贺着。
在这片没有一丝浮絮的蓝天底下,他们无视着盛夏毒辣的阳光,入迷地为新生的圣骑士高唱着赞歌。
然而米拉却只觉得不寒而栗。
在她眼里,比起“入迷”,她更愿意用“着魔”去描述眼前的一幕。
但是身为圣骑士又怎能用这种词汇去形容支持自己的民众呢,所以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自己……真的成为圣骑士了?
正值米拉恍惚之际,处刑场的栅栏门被从里头打开,两排全副武装的骑士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中走出。
在他们身后跟着的,是一辆囚车,被绑在上面的是一位熟悉的陌生人。
傲慢魔女,露西·班纳特。
米拉不敢相信面前的人真是当初那个与她针锋相对的魔女。
现在的她就像是一条被拔光爪牙的狼,从她的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昔日的愠怒、高傲、力量,甚至是最基本的尊严,统统都被剥去。
她要以这副衣不蔽体的模样被处以剑刑——即被砍下头颅。
溃散的瞳孔,空洞的眼神,满身酷刑留下的痕迹,象征凌虐的瘀青,以及……那红肿不堪,甚至血迹未干的**。
露西被驯化了。
桀骜的【傲慢】魔女已经死去。
存活着的,被绑在囚车上的,只是一副名为露西的皮囊。
一条失去尊严,失去自由的,任人宰割的家畜。
……
准确来说,是必须由米拉来宰割的家畜。
“这也是加冕仪式的一部分。”
位于【圣堂】顶点的包厢内的,是教皇与一众主教级别的大人物们。
“圣骑士就是如此诞生的。”
奇怪的是,明明就在不远处,自己也能够清晰地看到他们身上的华服贵饰,但就是看不清他们的脸。
除了一人。
安德森大人。
在得到指示后,骑士们给露西松了绑,然后把她当作破烂似的扔到了米拉的脚边。
机会!机会来了!
米拉!
千载难逢的机会!
?
米拉一愣。
机会?
█她.....
群众的呐喊声震耳欲聋,明明只有两个字,但是无论米拉任何仔细去听,都听不清第一个字。
█她。
█她!
█她?
恢复了自由的露西没有逃跑,只是面无表情地跪在了米拉的面前,低着头闭上了双眼。
她?
在刹那间,米拉领悟了。
杀她。
恐惧感令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杀她?
杀她!
杀了她!杀掉她!杀死她!
用你腰间的那把利剑!把魔女杀死!
只有把露西杀死,加冕仪式才能继续,通向圣骑士的道路才会延续。
机会啊机会!米拉!
前排的群众几乎将自己的半个身子都探进了处刑场,发狂似地朝着米拉喊叫道。
“住手……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跪在自己脚边的露西害怕得直打哆嗦,拼命地克服自己的恐惧,逼迫自己睁开早已眼泪泛滥的双眼,用着颤抖的微弱声音祈求着米拉。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米拉没有作声,但就在她本人也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她的身体先于意识一步,本能地从剑鞘中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本能地将剑刃对准了露西的脖颈。
不要!
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米拉触电般地将剑扔在了地上,同时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蠢货!你在怕什么!
对方可是魔女啊!我们的敌人啊!
不杀掉她可是没法成为圣骑士的!
你不是做梦都想成为圣骑士吗!
抓住机会!机会啊机会!
观众席上的怒吼声吵得米拉无法思考,她感觉此时的脑袋像是要炸裂一般地疼痛。
是啊……我是做梦都想成为圣骑士,像安德森大人一样,从灾祸的手里保护好放逐之城的大家!
可是……可是……
米拉她求助般地望向位于顶点的包厢。
安德森大人,请救救我……
然而与她对上的视线中,只有无奈。
至于剩下的那些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米拉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们目光中包含的失望与讥讽。
“包庇魔女的人也该被处以剑刑。”
教皇对着在场的骑士们轻飘飘地下达了最恐怖的命令。
“除非某人能够明白自己的立场,抓住机会杀死魔女以证清白。”
“在那之前,你们就去杀死她们吧,最先砍下她们头颅的人便可成为新的圣骑士。”
什么?
杀死我们?
随着教皇命令的落下,处刑已然成为了一场生死竞速。
到底是米拉先砍下露西的人头,还是一众骑士先砍下她们的人头呢?
都怪你手软!才会碰上这种破事!你这垃圾!
杀死这个包庇魔女的家伙!杀死她们!
刺耳的喧哗声依旧。
……
是啊。
正如大家所说。
都怪我手软,才会落得这种境地。
不杀露西,自己就会被杀。
对方是魔女,杀死她是理所当然的。
为了自己的理想。
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处刑场很大,那些骑士就算以最快速度冲到自己身边也要十秒钟。
十秒钟,绰绰有余了。
从地上捡起自己的佩剑,将它重新对准露西。
……
怎么了。
突然间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我会流泪。
毫无意义,但就是无可控制地热泪盈眶。
明明不得不挥剑,但还是会犹豫。
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太差劲了……真是太差劲了……
一边道歉一边准备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
公正何在?
她没有伤人,只是因为企图偷取圣物就被判处死刑。
偷窃未遂,还是初犯,最重不过判刑三年。
难道因为她是魔女罪就该死吗?
那对于魔女的定义又是什么?她没有犄角没有尾巴,和大家用着同一种语言,特征也大差不差,难道不是同类吗?
可是自己的荣誉,自己的理想,必须建立在她的死亡之上。
我不会道歉的。
我才不要道歉!
我也不求原谅!
只是挥剑,默不作声的挥动手臂!
对准她的脖子,杀掉她,杀掉她!
不去杀,就被杀。
这就是现实。
先发制人不发遭殃。
这是无法违背的真理。
所以杀吧!
去杀!
没有什么感觉好羞耻的。
杀!杀!杀!
朝着那没有任何防备的颈部,就像斩断一根树枝一样——
砍下去!
不杀就被杀。
不杀就被杀!
但是……
“我下不去手!我下不去手啊!”
“就算不杀她就要被杀,我也下不了手……”
“我下不了手啊!”
米拉扔下了剑,跪在地上仰天痛哭,悲恨交织又绝望地喊道。
……
在骑士的长剑将她的头颅砍下前,米拉猛地睁开了眼。
自己此时正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安德森也陪同在自己的身边。
原来是梦啊。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