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公理教会的边境处，有一个被人们称为“古之都”的城镇，名叫艾弥尔镇。
艾弥尔这个名字的由来，据说是一位在圣诞节，大年夜当晚卖火柴，被冻死的女孩的名字。
人们为了纪念她，于是用她的名字来给这座存在于历史上达到上百年之久的城镇命名。
但奇怪的是，在她下葬的那一天，人们想要打开她的棺木再次一睹她的样貌，但是棺材却是空的。
从此，艾弥尔的故事就成了怪谈。
艾弥尔镇，作为因地理位置特殊而拥有自治权的城镇，随着灾祸来袭，前来逃难的难民的加入，本应该变得繁荣昌盛。
没错，本应该。
事实是，抛开其历史意义不谈，这里陈旧而又破败，令人喘不过气来。
只要走在街道上，就能够理解这点。
街道两旁的建筑古朴而又老旧不堪，青绿色的苔藓与扭动的裂纹在林立的灰黑色房屋上爬着，走在街上会让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街道也不算宽敞，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早已对自己每天摩肩擦踵地走在街道两旁习以为常。
居民们每天都在人群中穿梭自如。即使相向而行走来的两人，二人都能在互相撞到前灵巧地回避开对方。
只有到了圣诞节，这里才会稍微有些人情味。
作为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天气异常地冷，鹅毛大雪漫天飞舞。此时天色已晚，走在路上的行人们大多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捂着手低着头大步朝家里赶去。
他们脑中只剩下尽快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的念头，然后大家一起聚在暖和的火炉旁，唱着圣诞颂歌，送别过去的一整年。
镇长斯旺也不例外。
在处理完最后一大叠文件后，他也踏上了归家之路。
在家中，贤惠的妻子已经准备好了圣诞大餐。
有腹腔中塞满洋葱、甘笋、胡萝卜、芹菜等蔬菜，表面再涂上橄榄油和蜂蜜，然后放入焗炉烤上八小时的火鸡。
有用新鲜牛奶及白兰地冲调的蛋奶酒。
还有各式各样的圣诞糕点，诸如圣诞布丁，洒满糖霜口感松脆的姜饼，还有孩子们最爱的拐杖糖等等。
他要先和妻子还有孩子们一同装饰圣诞树，然后围坐在圣诞树下尽情大快朵颐圣诞大餐。
“这位先生，请问您需要火柴吗？”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此时正在路上挨家挨户地沿街叫卖，委屈的泪水也早已凝结成冰挂在眼角，但她此时依旧是连一盒火柴都没有卖出去。
即使她已经从中午叫卖到了现在，也从没有人主动搭理过她。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忽视她——在这个一年中最为重要的，纪念无上神明的篝火之日里，即使是平日里门可罗雀的小店铺，都会少见地客满为患。
所有人都在为圣诞夜做准备，买食材，买礼物，没有人会愿意多花哪怕半点心思在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女孩身上。
尽管她看上去很可怜。
谁也不愿意在她身上多花任何一个钢镚——穷人没有这个闲钱，富人不屑于火柴这种小玩意。
见到斯旺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她大喜过望地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火柴，赤着冻得发青的双脚，在厚厚的积雪里一步一个脚印地朝他小跑过去。
“先生，求求您买一点火柴吧，哪怕一根也好！我好饿好饿，又不敢回孤儿院，妈妈看到我一盒火柴都卖不出去……她，她会打死我，起码打得半死的！”
跑到斯旺面前，女孩再也站不动了，跪在他面前的雪地里，无助又绝望地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道。
“滚蛋，下贱的穷鬼。”
小女孩的行为让斯旺一个趔趄，手里精心包装过的葡萄酒险些脱手飞出去。
这可是要浇在火炉里的圣诞柴木上，确保来年财运通达的上等酒，险些出了闪失。
这使得斯旺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跌入了谷底。
在他眼中，女孩穷途末路的推销行径成了野孩子仇富的表现。
于是火气上头的他便一把抓起了女孩棕色的齐肩短发，把她轻松拎起，不顾她用微弱的声音连连叫痛，将她随手往一旁孩子们堆起来的雪人上丢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并非他的力气有多大，而是因为女孩长年营养不良，体重太轻了。
最后只留下撞倒雪人，趴在雪地上因疼痛而抽泣着的小女孩。
但是她很快就停止了抽泣——她再也无法忍受腹饿与疼痛，在饥寒交迫中昏死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手里仍然紧紧地攥着那一把火柴。
讽刺的是，她倒在了人们为了纪念艾弥尔而为她铸的铜像下。
……
走到自己的大别墅外，斯旺察觉到了异样。
从外面看进去，家里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亮。
回想起自己在回来的路上，所途经的房屋，无一例外都熄着灯。
圣诞节作为篝火之日，应该是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才对啊，再说这个点也差不多该开饭了，为什么不亮灯呢？
好巧不巧，斯旺思家心切，走得太急，出门都忘记捎上一盏提灯，只得凭着记忆顶着风雪摸黑走夜路。
此时，街道上除了寒风在呼啸作响外，竟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安的情绪涌上了斯旺的心头，于是他匆忙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浓郁的食物香味弥漫着整个玄关。
“亲爱的？”
男人呼喊着自己的妻子，但是没有回应。
“艾迪？安娜？”
男人又呼喊着自己儿子和女儿的名字，但屋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难道是家里进贼了？不应该啊，自己的儿子相当健壮，一般人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难道说是强盗团伙！而且还可能手持武器！
不安已然渐进转变成了恐惧，但是事关自己至亲的安危，斯旺不动声色地取出藏在玄关鞋柜底部的手枪，一边将手动保险下推，进入待击状态的同时，一边安静地向客厅移动。
“欢迎，斯旺先生。”
在他右脚刚踏入客厅时，一道平静又清脆的声音从面前的黑暗传来。
斯旺即刻便瞄准了声源，连续扣动了扳机，直到将弹匣打空为止。
“啧啧，真是暴力啊。”
清脆的声音随着火柴擦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微弱的火光映照出了来者的脸。
是方才卖火柴的小女孩。
“你！你把我的家人怎么样了！”
但是女孩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说起来，今年已经是我死去的第十个年头了。”
火柴擦动的声音再次响起，照亮了另一名女孩的脸，此时她正赤着脚，双手抱膝地坐在餐桌旁。
“你们纪念我，为我铸造了铜像，用我的名字给这个城镇命名，美化我的故事，甚至还为我创立了基金，说是要用于帮助所有像我一样的孩子。”
“那么，我为什么还会死呢？”
火柴的擦动声又一次响起，这次又照亮了一名女孩满是紫红冻疮的脸。
“我死在铜像下。”
“我们死在垃圾桶里。”
“我死在孤儿院里。”
“我死在街道旁。”
“我们死在没人要的破草屋里。”
火柴的擦动声随着七嘴八舌的童声不断响起，终于，微弱的火光遍布了整个客厅，照亮了来者们的身份。
她们都是孩子，有男有女，高矮不一，但却是无一例外得瘦弱。
“十年来，一共死了二百六十四名孩子。”
坐在餐桌旁的女孩再次开口了。
“您可能不记得她们了，但是，您作为镇长，数十年来每天都要路过我的雕像，总不会不认得我吧？”
女孩见火柴即将熄灭，又擦亮了一根火柴，笑着对愣神的斯旺问道。
“艾……艾……你是！”
震惊，惊恐，恐惧等情绪一同攀上了斯旺的心头，他现在已经被吓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我是艾弥尔，在十年前的今天，在风雪交加的夜里被冻死的艾弥尔。”
“我们都是艾弥尔！”
满客厅的孩子们丢下了燃尽的火柴梗，又擦亮了新的火柴，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
“没错！大家都是艾弥尔，大家现在都成为了艾弥尔的一部分。”
艾弥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高兴地对大声所有孩子们宣布道，引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这时，斯旺终于在墙角，发现了自己被五花大绑的妻子和孩子，她们的嘴被燃尽的火柴梗塞满，用绝望的眼神与斯旺对上了视线。
“我们从来都没有被爱过呢，好想被爱啊，哪怕是在这个如同虚像般的世界，我们也想被爱啊。”
但是，还没等他作出反应，孩子们就先一步地抓住了他的双手，夺走了他手里的枪，用着可怜的语气抬头眼巴巴地望着他说道。
“入座吧，斯旺先生，让我们开始这场圣诞晚宴吧。”
艾诺尔点燃了壁炉，木柴燃烧发出的光亮顿时盖过了所有火柴发出的光芒，她伸出手，微笑着邀请着斯旺。
“放心，我不会杀害你们的。”
“毕竟……”
要是你们就这样轻易死掉的话，我们会很困扰的。
我们要复仇，我们要亲手改写你们伪造的故事。
就把你们的痛苦当作墨水，就让你们的悔恨化为白纸！
名字我们已经想好了。
就叫——
卖火柴的艾弥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