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希尔娜带来的麻烦还没解决。
夏尔必须得给伊波利全国,上至国王、下至平民的所有人一个解释。他必须消灭这头所谓的“恶魔”、“怪物”。
永恒教会即将派遣圣骑士来伊波利附近核查情况,这位圣骑士必须糊弄过去;
还有,洛芙娜。
这个多嘴的小丫头,也得管好她,不要让她乱讲话。万一她把希尔娜这事的实情讲了出去,那可就都玩完了。
为了脱罪,夏尔想了个有些缺德的办法。
他和劳伦王子从监狱里挑了个死刑犯,偷偷带去了大沼泽。
在沼泽深处,处决囚犯后,夏尔焚烧了他的尸体,捡回来了几块烧焦的骨头,宣称自己用魔法火焰烧死了那头恶魔,并带回了它的骸骨。
诺伦王子也在一旁作证,说“我亲眼看到夏尔先生用魔法召唤了一个大火球,吞没了那头可恶的怪物”。
这个办法确实有用。
居民们相信是夏尔杀死了恶魔,便将这个倒霉蛋的骨灰投入了粪池,一边辱骂一边欢呼。
等到教会的圣骑士抵达伊波利时,那头“恶魔”已经完全毁尸灭迹了。
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虽然暂时将这谎圆上了,可夏尔依然感到焦头烂额。
毕竟,那个总是掉线的系统忽然冒出来,说什么完成第一阶段的任务…… 这个“拯救未来魔头”的艰巨任务,似乎正行进在正轨之上。
希尔娜,就是那个未来的女魔头……
这个消息还是让夏尔有些难以接受。
难道,未来的希尔娜注定会觉醒她的魔法天赋,并以这可怕的力量,带领伊波利这个偏僻小国完成征服半个大陆的伟业?
并且,她会像系统所说的那样,注定堕落成一个暴虐的君主,眼睁睁看着自己建立的帝国崩塌灭亡?
可看着这个至今还因为母亲的责打而胆怯害怕,为自己伤害无辜市民而惶恐不安的少女,夏尔还是无法把她和自己猜测的未来联系起来。
现在,希尔娜虽然离开了大沼泽,但她依然对母亲充满畏惧,不愿意回到城里的王宫。
当她的母亲来看望她时,她依然会回想起那日挥舞的藤条,会大声惊恐地喊叫——当她情绪不稳定时,就会有诡异的黑雾从她脚下腾起,包裹着她的身体,仿佛一层外壳。
而他的父亲诺伦王子,又是个非常忙碌的家伙。
他对家庭教育也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女儿打交道。
而且,另一个麻烦——洛芙娜,这个丫头的问题也有些棘手。
毕竟她现在是希尔娜仅有的同龄玩伴,也是知晓希尔娜拥有魔法天赋的人,还是个没啥脑子的傻丫头。
谁知道她会不会脑子一热,把希尔娜就是那个怪物的实情说出去。
所以,两个孩子,都得照看好。
面对这样两个麻烦的女孩,有耐心也有能力照顾她们的人,便只有夏尔了。
诺伦王子便在洛芙娜的家,也就是那个临河磨坊旁的小木屋边,又额外建了一座精致些的红砖小屋。
希尔娜从此就住在了这里,由夏尔老师照看,同时还能和洛芙娜天天见面。
夏尔也辞去了教会学校里的教职,当上了希尔娜的专职保姆和家教。
看着这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孩,他深刻感觉到了任务的艰巨。
他该怎么教导希尔娜?这个体内蕴含着能毁灭城市力量的可怕女孩,是要继续引导她控制自己的力量,还是让她作为普通人,假装自己的魔法天赋不存在?
是要给她严格的教导和训诫,还是让她无忧无虑地疯玩、享受没有约束的童年?
如果她真的是什么未来的女魔头,那自己做的一切有意义吗?
还有洛芙娜。
这个完全笨得可以的傻妞,自己到底该不该管她?她现在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央求夏尔老师教他魔法,让她变成和希尔娜一样的魔法少女……她对事情的严重程度一无所知。
看着在小屋门口追逐嬉戏的两个女孩,夏尔苦恼了很久。
最后,他还是做出了决定——他要用他认为正确的方式教导她们。
他的决定……事实证明,很有成效。
他确实教出了两个无与伦比的学生。
哪怕过了几百年,都不会放过他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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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年后,在那座位于世界边缘的岛屿上。
作为男爵隐姓埋名的夏尔,重新见到那位名为洛芙娜的学生的时候,一定会回忆起数百年前那个遥远的下午,他下定决心要教好两个女孩的那个瞬间。
“夏尔老师,你是在发呆吗?”
洛芙娜的呼唤,他从回忆中清醒了过来。
面前笑得温柔但却手持利刃的洛芙娜,说话的声音像是浓稠的蜜糖,甜得让人骨头都发软。
然而看她的眼神,却依然冰冷得不含任何感情——至少她不愿意流露出任何感情。
“好久不见,洛芙娜。”他实在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好久不见。”
如今,这位洛芙娜,已经不再是那个呆呆傻傻的小丫头了。
她长得高挑、明艳,穿着贴身的长袖衬衣和褐色的皮裤,裙下是便于行动的长靴,更显得她身形凹凸有致。
衬衣袖口的金色纽扣、皮裤腰带上嵌满宝石的卡扣,都在暗示着这位尊贵的身份和地位。
而洛芙娜小时候不加打理的暗红色头发,现在就如同一团炽热流动的火焰,柔顺光洁的红发随意地垂在脑后,随着她均匀的呼吸摇曳,反射着流光。
配上那近乎完美的脸型、水润光洁的肌肤,还有那对灵动的眼眸——
真的,她的变化太大了。
那个天天找他讨要奖励、想要成为魔法师的天真女孩,似乎已经永远消失了。
“夏尔老师……”她歪着头,晃了晃手里的利刃。附着着恐怖咒文的魔刀,已经贴近了夏尔的脸庞。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当时做错了什么吗?明明我把伊波利帝国治理得那么好,所有人都那么幸福,大家都那么崇拜我……为什么夏尔老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离开我?”
“当局者迷,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夏尔不想和洛芙娜纠缠:“抱歉,我不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解释。我最后也没有背叛你,不要误会。”
“不告而别,还在临走前给我弄出那么大的麻烦……不算背叛吗?”洛芙娜冷哼了一声:“老师,你可真够绝情的。不过没事,马上,希尔娜也要过来了,那时候,我们一起来和你好好谈谈。”
“你们和好了?”夏尔听到这消息,还有些欣慰:“你们重逢后,可不要再为不知所谓的事情吵架了。”
“没有!”洛芙娜恶狠狠地瞪大了眼睛:“……我们只是暂时联手!还有,夏尔,别以为我喊你几声老师,你就能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了!我和你是平等的!我有资格对你做我想做的事!我就是要把你绑起来,四肢都砍断,永远关在地牢里,也没人管的了我!”
说完,她停了下来,像是摁下了暂停键。
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失控,她闭上双眼,深呼吸。
就像是换上了一张面具一样,她再次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抱歉,夏尔老师,我有些失态了,您不会介意吧?”
“你能对我发火反而是件好事。”夏尔很诚恳地说道:“这说明那个贪吃又调皮的小女孩还没死。”
“贪吃……调皮……”洛芙娜脸上的笑意更甚:“是啊,贪吃,我最喜欢老师给我买的各种点心了,配上奶油的蓬松蛋糕、抹上了果酱的焦脆土司、烤的焦黄的肉排……那时候,我就坐在院子里,享受着老师给我带来的珍馐美味,老师你就坐在位子上,一边看着我,一边对我说话……”
她舔了舔嘴唇,慢慢靠近到夏尔身旁,伸出双手环抱这他,但依然没有放下手里的利刃。
她轻咬了咬夏尔的耳垂:“但所有的美食都比不上老师你呢。我真觉得,您是至高天的永恒主宰给予我生命的食粮,也只有您能让我感到饱腹了,夏尔老师……”
“洛芙娜。”夏尔忽然开口:“如果我跟你走,能不能放过我身旁的这个女孩?”
“你身旁的女孩?”
洛芙娜扭过头,望向躺在地上的无名。
她轻蔑地哼了声:“这个不自量力的女保镖?”
她已经因为洛芙娜施下的咒文,全身僵硬,无法言语了。
这个健壮的女孩没有什么魔法天赋,全靠一身武勇和愚蠢的忠心,就能陪伴在夏尔身旁,陪他生活、为他打理日常……
洛芙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又望向夏尔。
“你对她还真好。”她评价道:“怎么现在就不像当年丢下我一样,也丢下她不管呢?”
“也算不上多好。我这些年一直是由无名照顾的,她对我非常负责。请允许我救治她,我亲爱的女王陛下。”
“…………那你快点,再过两分钟她就死定了。”
得到许可的夏尔松了口气,他立即俯下身子,握住无名的双手,同时咬破自己的手指,在无名的眉心滴下了一滴红色的血液。
接着,他吟诵起了一段咒文。
滴在无名眉心的血液渗入她的肌肤,仿佛起死回生的灵药。
渐渐地,无名全身遍布的黑色咒文,慢慢消退了。
她艰难地咳出两口淤血,但还是全身松软无力、意识涣散。她那对有力的手,此时甚至无法捏住夏尔的衣角。
“好了,夏尔老师,她的生命已经安全了。”洛芙娜不耐烦地催促着:“起来吧,现在和我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话音未落,夏尔忽然挥手撒出一阵黑雾,将整个书房全部笼罩。
接着,他抱起无名,一脚踏穿书房地板,引动早早准备、以防万一的传送法阵。
法阵发出刺眼的光芒,将夏尔和怀中的无名的身体投入了无序混乱的虚空。
“夏尔,你这个混蛋!你又骗我!”
耳畔最后传来的,是洛芙娜带着哭腔的嘶喊声。
在一阵闪光和天旋地转般的震动后,抱着虚弱不堪的无名,夏尔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