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雪飘落时，伊波利的老神父正带着手下的教士，哼着歌颂天父的圣歌，擦拭着教堂的彩绘玻璃。
多亏了夏尔和希尔娜的帮助，他们的教堂今年扩建翻修了一遍，现在宽敞又保暖，尤其是布道大厅，足够容纳很多的信徒。
一如既往地，他们又要趁着冬天大家闲暇的时候，准备各种仪式弥撒，收取信徒的捐款了。
但就在他们惬意享受的时候，两个不速之客出现了。
有教士听到敲门声，以为是迫不及待来送钱的信徒，打算委婉地请他们先等候几日，但开门后，他愣住了。
来人一男一女，男的面貌沧桑但身材挺拔壮硕，女性满脸疤痕，身材甚至比旁边的男性还高还壮，看着更显凶悍。
两人都身着绣着金纹的银白色袍服，佩戴着由四色宝珠串成的项链，腰间还别着轻巧的制式长剑。
这是圣骑士们才会穿着的修士服装扮。
教士在门口呆愣了很久，直到那位女壮士不耐烦，催了他一声，这个教士才反应过来。
“神父阁下！两位圣骑士驾临了！”
这个消息差点把教堂里的几人吓傻。
圣骑士，从宣誓直接效忠永恒教会的武装骑士中选拔出而出，是拥有魔法天赋、佩戴着统一的附魔武器，负责在各个教区巡视监察的教会精锐武装力量。
他们的工作范围很笼统：确认各地传教情况、搜捕可能的异教徒、剿灭邪祟、惩戒意图制造混乱的异端……
必要时，可以逮捕不称职的教区负责人——比如神父——并直接进行审问和拷打，让这些不负责的家伙在棍棒下悔改。
这让神父很是忧虑自己的生命安全。
上次，伊波利这里来圣骑士，是八年之前了。
那时候伊波利王宫附近冒出来了个疑似恶魔的生物，在城里弄出了很大伤亡，这才引来了一个圣骑士。
那个恶魔后来是被夏尔先生弄死了，连带着烧焦的骨头都被扬了，扔到了粪坑里。
那位圣骑士嫌脏，就没去捞骨头核验，只是和夏尔先生谈了一阵，做了个笔录，在城里施展了些驱魔法术，最后严厉斥责了一番神父，便离开了。
那一个圣骑士，就够让神父心惊肉跳的了，现在居然来了俩。
这两位圣骑士没有说话，按照规定出示了一下身份证明，便径直走进了教堂。
他们皱着眉头看着教堂墙壁上的画像——一大多数画像中，主人公都是一个蓝发的少女。
这位显然不是教会加封的圣徒，他们不知道这教堂在搞什么名堂。
带着两位骑士进入布道厅后的休息室，惴惴不安地给两位圣骑士端上热饮，神父焦虑地捏着自己的手指，等待对方开口。
“您好，伊波利的神父阁下。”
男性骑士首先开口：“我名为佩里，这位是我的同僚，塔莉娅。我们是来大黑森德地区视察地方教会管理情况的。不要多想，不是针对任何人的缉捕活动，只是例行公事。”
“哦，我们一定配合二位的工作。”
这点其实很奇怪，因为永恒教会的教廷总部设在荣光城，教会的控制力以那座主城为核心，向大陆各地辐射，越往外影响力控制力越弱。
像伊波利所在的大黑森德地区，距离教廷光直线距离都有好几千公里，这一带的地方教会一直都是自负盈亏，没有任何教廷的资源扶持。
整个大黑森地区，常驻的圣骑士，恐怕就十几个，还都是比较老的半退休人士，基本都是懒得管事的混子。
忽然来了两个年轻的圣骑士，还这么一本正经，这属实有些意外。
“神父阁下，简单汇报一下你就任以来的本地情况，还有教堂的收支账本，也麻烦让我们过目一下。”
十几年来的收支账本被教士们搬出，两个圣骑士立即开始了翻阅查验。
他们相当负责，整整翻看了一天，边看边审问神父各种问题，反复核对了各种账目开支，最后得出了个结论。
“似乎自从八年前，你们的各项开支就越来越少了，可是为什么教会信众还增长了？尤其是去年，你们修缮教堂的费用，居然就只有这么点？而且居然信众捐款数额涨了两倍？”
这位名叫佩里的骑士怀疑地抬起头：“这些……是真的捐款吗？还是什么其他的收入？是正经收入吗？”
“当然了！”神父立即赌咒发誓，把那位夏尔先生来到伊波利之后，怎么作为编外人员帮他们教会干活，怎么四处行善，怎么受人们欢迎，怎么帮教会修缮设施……全都讲了一遍。
包括他教出的那位“天使一样热心助人的虔诚圣女，希尔娜”。
“这个希尔娜，就是你们教堂壁画上画着的那个？”
“对，那些画都是夏尔先生帮着画的。”
“……这个夏尔，和希尔娜，都是魔法师？”
“是啊。”神父点头。
“他们的法师身份是否上报了教廷？是否在正式的学院中进修过？是官方认可的魔法师吗？”
神父啊了一声：“二位，我们这儿到教廷总部，来回一趟至少得走两年。教廷从来不管的，哪儿用得着上报？”
“不用两年，最多一年半，乘船走海路就行，我们就是这么来的。”那位女骑士塔莉娅很不耐烦：“规定就是规定，没有教廷认可的魔法师肖像，你居然当圣像一样，就把她的画像挂在了永恒圣徽下方——你知道这是何等的僭越吗？”
“呃……”
“赶紧撤下来！”塔莉娅催促道。
“这不好办啊，我们这座教堂都是夏尔先生带着希尔娜小姐帮着建的，这个，真不好办……”神父还想推脱：“他们真的是很虔诚的信徒，真的……”
塔莉娅看这人居然还嘴，正要发怒，但她身边的佩里制止了她：“算了，我们这次来不是管这个的……先冷静下来。”
劝服同伴后，佩里看向神父：“这个夏尔，现在在哪儿？如果他真的是个虔诚的信徒，我们会和他商量，请他配合的。他应该理解这种行为的不当，我希望和他当面详谈。”
“他冬天应该都在家，住处离这儿不远。”神父见这人说话客气，似乎不打算为难别人，便松了口气：“我到时候会带阁下前去。”
“很好。”佩里点了点头：“那不说废话了。我也确认了，伊波利地方教会手头资金很宽裕，而且位于大黑森德地区东部。我们需要您立即拨款，协同本地统治者，统一收缴焚烧东边输入的皮草。同时，拒绝那些外来行商。伊波利的居民也不该再往西边跑了。”
“为什么？这样会对居民生活有很大影响的。”
“执行命令就行了，我们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这是教廷那边的紧急命令。反正，是教宗冕下亲口下达的谕令。”这位圣骑士佩里说着，压低了声音：“可能是要对那几个公国实施绝罚了，现在是在进行经济封锁的准备。”
大黑森德以西，是有几个不怎么服从教廷的公国，这点神父也知道。
“教皇冕下亲口的谕令吗？”神父立即意识到了这次任务的重要性，他当即起身：“我一定保证做到。”
“愿永恒天父庇佑您，我的朋友。”这个佩里合上了手里的账簿：“——现在，该带我们去看看这位夏尔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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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今天心情不错。
这个冬天的食物非常充裕，那些领主地主送给他的啤酒都有七八桶了，更别说那堆占满院子的蔬菜和冻肉，直接就埋在雪堆里天然冷藏，需要的时候随便扒拉几块，带回屋子里做饭就行了。也省去了到处采购的麻烦。
现在他在厨房里炖杂菜排骨汤，为了方便吃饱，他特地多切了些肉。
因为最近洛芙娜的胃口开始变大了，又开始像小时候那样大吃大喝了。
可能是运动量加大的缘由。自从她得到了夏尔赠送的炼金武器后，似乎就有了明确的目标，开始疯狂训练，每天俯卧撑、仰卧起坐、负重跑都做个不歇。
她的性格也开始变得活泼，更像童年时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孩。不再像前几年那样，总是抑郁不乐地待在夏尔和希尔娜身旁发呆。
每次夏尔和希尔娜出门，她都一定要趾高气昂地跟在身后，向着路边每个人展示她别在腰间的武器。
就连夏尔躺在院子里晒个太阳，她都会学着巡逻的卫兵，举着刀在院子里迈着正步巡逻。
她这么神气，希尔娜也被带偏了，也拐弯抹角地对夏尔表示过：“夏尔老师，洛芙娜的那把短刀真漂亮，别在她腰上挺好看的……我还挺羡慕的……”
但夏尔并没有给她也定制一柄炼金武器。
毕竟，订购这把武器更多还是安抚这个小姑娘，给她一点满足感。
在夏尔的认知里，能施展高阶魔法的未来王者，是不应该亲自佩剑上场的，更不应该满足于这种无聊的虚荣感。
正在给土豆剥皮时，屋外，完成了一轮体能训练的洛芙娜已经钻了屋子。
她喘着粗气，汗珠已经将棉质的内衣浸得湿透了。脱掉厚重的羊绒外衣后，她身上都在冒着白雾，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汗味。
她欢快地溜进厨房，凑在夏尔老师身前：“老师，一百个俯卧撑！做完了，呼——”
“赶紧去洗澡吧，冬天这么运动也不怕感冒。”
“……我有点饿了，老师能喂我吃点东西吗？”她不肯走。
“汤还没炖好，土豆倒是有几块。”
当夏尔递上手里切块的小土豆后，她没有伸手接下，而是一口咬住了下去，还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了一对浅浅的牙印。
“味道不错……”她笑着咀嚼了食物，吞咽之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能再来一口吗？”
夏尔还没回话，但厨房门口传来了轻咳声。
希尔娜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洛芙娜姐姐，别闹了。”她的语气有些不耐：“别在老师做饭时闹腾，我们可不想吃你的口水。”
说完，她看向夏尔，语气柔和了些：“老师，神父先生来了，还带着两个口音奇怪的外地人。看他们穿着不是一般人，好像是地位很高的神职人员。”
“哦，那请他们进屋吧。希尔娜，你去应付可以吧？”
“他们说只是来说几句话的，他们还有要事，就不进屋了。”希尔娜催促道：“而且，他们拒绝和我对话，一定要见夏尔老师您——他们态度不是很友善。”
听完这话，夏尔有了预期。
他换上了件水獭皮大衣，就是希尔娜和洛芙娜一年多以前给他的礼物，随手拿了一把削土豆皮的小刀，套上刀鞘藏在袖口。
“唉，等等我！”洛芙娜赶忙穿上衣服，拿起武器，作为随行侍卫跟了上去。
推开房门后，夏尔看到了院子里站着面色尴尬的神父，以及那两位远道而来的圣骑士——他们雪白的修士袍比身旁的积雪还要白。
“您就是夏尔先生？”那位佩里看到夏尔后，初步感觉印象不错。看仪态气质，确实像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体面人。
“圣骑士？还是两位……”
夏尔认得这些人的制服。也知道圣骑士是干什么的。
他有种见到苏联人民见到克格勃的本能危机感。
“没事，我们只是来说些话。”双方互相做了简单的介绍，打了声招呼，这位圣骑士佩里解释了自己来此的目的，顺便说道：
“我们也打听过了，夏尔先生您确实是一位虔诚友善的信徒，您教出的学生希尔娜小姐，也是一位可敬的天使。不过，在神圣的教堂，悬挂未经教廷认可的人物肖像，还是僭越了——希望您能撤下那些僭越的物品。”
“您的意思是——把那些希尔娜的画像撤下来？”
“对，不仅要撤，最好还要销毁。”
佩里点头道：“哪怕那些画像是本地居民一致拥戴要挂的，也实在不应该。凡人是禁止偶像崇拜的，这可是神圣的教义规定。您身为虔敬的教徒，也应该理解这点。除了天父的圣徽，没有任何事物值得凡人膜拜敬仰。”
虽然夏尔很是不爽，觉得你跟我说教义，我都觉得好笑。
那些画像可是他辛辛苦苦为希尔娜造势宣传，在伊波利勤勤恳恳忙活一整年，还帮着教会修缮了大半个教堂，才有底气挂在教会布道厅的。
结果，挂了还没几个月，忽然就来了两个圣骑士，代表那个从来没在伊波利做过什么好事的教廷总部，宣称要他撤了画像。
简直就是来拆台的。
“二位，能不能通融通融？”
他还想客气几句：“就算不能挂在布道厅，放置在休息室也行吧？这毕竟是伊波利居民的好心，也是大家爱戴希尔娜的表示。这一年来，希尔娜可帮助了很多有需要的人，她在这里的居民心中就像天使一样，可不能让大家寒心啊。”
那位佩里圣骑士其实有些不耐烦了，但他还想客气几句，但是，脾气更加暴躁的塔莉娅忍不了了。
“端正你的态度，先生！教义就是教义！”
她的声音很是不耐：“要是在荣光城，胆敢在教会里悬挂活人肖像的，都会被直接逮捕，我甚至有权直接审判处刑——我们看在你名声不错的分上，才对你客气几句。不要耽误我们执法！赶紧照做便是！”
她的体格非常健硕高大，生气时指手画脚的场景，仿佛随时会挥拳砸在夏尔身上。
“喂！”站在一盘的洛芙娜赶忙站在夏尔身前，握住了腰间的刀把：“离我老师远点！”
“滚！”
暴躁的塔莉娅随手一巴掌，夏尔眼看不妙，打算抬手阻止，但晚了一步，这一耳光已经打在了女孩的脸上。
受训的圣骑士力量惊人，这一掌非常迅捷沉重，根本没有经历过专业训练的普通少女是扛不住的。
洛芙娜直接在这一掌击打下，晕眩得差点倒地不起，好在夏尔扶起了她，她才没有一头栽倒在小屋前的雪地里。
“等等，塔莉娅，别冲动！”
“塔莉娅大人，别动手啊！”
神父和佩里都意识到有麻烦了。
那一巴掌打下去之后，夏尔的脸色直接就变了。但那位塔莉娅反而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是这个小丫头先来闹腾的！”
希尔娜这时候也反应过来，知道事情要炸。
这时候得适当示弱，化解一下这种冲突的气氛。
毕竟，夏尔老师说过，当两方因为不必要的麻烦爆发冲突，且矛盾升级，双方面子上下不来台时，作为裁决者，得尽量充当和事佬，等冲突缓和后再行商议。
“二位阁下，是我不好……”
她用天生的演技，在眼中浮现出朦胧的水雾，挡在了夏尔老师身前，对着塔莉娅泪眼汪汪地说道：“都是我不懂事，是我帮了别人之后，大家都夸奖我，我就忘乎所以了，是我对老师撒娇，他才答应把我的肖像挂上去的，实在对不起……”
她在略带哭腔的声线中，隐蔽地混入了一些高阶魔法咒语，隐晦地感染了在场众人的情绪。
两位圣骑士虽然接受过训练，能够克制一些心理暗示功能的法术，但希尔娜的法术造诣确实出神入化，居然真的隐晦地影响到了两人。
塔莉娅看着泪眼汪汪的蓝发少女，一向严苛古板的她也心软了：“……既然这样，呃……规矩还是规矩，但是，唉……”
“我们会把肖像撤下去的。”希尔娜再次做出了保证：“现在，请让我带我的姐姐回屋歇息，好吗？”
“好……”这位塔莉娅也感觉自己做的过头了，干脆退让一步得了。
“好个屁。”
一句脏话打断了塔莉娅的话。
此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的夏尔扶着头晕目眩的洛芙娜，缓缓起身，看向了眼前的来客：“希尔娜的画像，我不会撤。而且。你这个狗娘养的蠢货，打伤了我的学生，居然还敢对我指手画脚？哪个东西养出了你这个狗胆包天的byd玩意儿！”
希尔娜完全呆住了，她从来没想过夏尔老师这种人也会发火骂人。
“希尔娜，扶起你姐姐，带她回屋。”
“夏尔老师……您不是说，该忍还得忍……”
“回屋！快点，别让我说第二遍！”他瞟了眼希尔娜：“记得锁上门。”
“是……”
扶起头晕目眩的姐姐，希尔娜低头回屋，将房门锁上。洛芙娜还没完全清醒，依然在捂着头呻吟。
“我记得，你们圣骑士之间遇到矛盾是喜欢用决斗来解决，对吧？”
夏尔说着，拿起了洛芙娜丢在地上的短刀，抽出了刀刃，指向了同样面色铁青的塔莉娅：“就劳烦这位佩里先生，还有神父阁下，作为公证人吧。反正，老子我今天就要把你的牙齿打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