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也能察觉到她对我的好感，只是我不想承认。”
夏尔苦笑道：“毕竟，我一直觉得她俩还是孩子，还没长大，我认为那些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淡化。毕竟我比洛芙娜和希尔娜都大十一二岁。我是她们的一个老师，或者说兄长，甚至是父亲。”
他低估了对洛芙娜而言自己的重要性，更没有料想到希尔娜的那些小心思。
最糟糕的是，他自己已经在那系统刻意的言语诱导下，步入了思维盲区，产生了误判，这才选择了命定的选项，并一步步走向了被引导的未来。
“先不谈洛芙娜了……总之，那天，我驾驶着马车，带着希尔娜出发了。
“那位圣骑士佩里和塔莉娅，一路护送着我们穿过泽地和森林，花了一两周才走过了那段坎坷难行的道路，途经好几处邦国之后，他们在我们抵达大黑森德地区边境时，和我们分别，回去继续执行教廷派给他们的任务了。
“我带着希尔娜，依靠圣骑士开的引路凭证，顺利地穿过柏兹坦公国边境，在一座城中央有着精美大型喷泉的旅游城市住下了。
“柏兹坦比起大黑森德地区，要富庶许多，宽阔的平原地带上到处都是风车和牧场，城市的规模，当然比伊波利那些仅仅几千人的聚落大得多。
“那是希尔娜第一次出这种远门。她也第一次见到真正有些规模、人口过万的城市。
“在短暂的讶异后，她更加兴奋了。拉着我在城中逛了很久，在喷泉池旁绘画写生、在城市的广场里听唱诗班吟诵圣歌、在餐馆中平常当地的特色小吃、和当地闲游的情侣学习舞蹈……
“本来，我带了不少钱，心想这一趟远行或许会花费不少，我可能还要帮人打工干点活什么的，但结果却完全相反。
“希尔娜身上那种强大的亲和力展露了出来。每走到一处，她都能用笑容和温柔的言语，博得每个人的好感和尊重：
“路过的行人会在她绘制的写生素描前驻足观望；唱诗班的孩童会围着她邀请她一同高歌；餐厅里的老板夫妇会赠送她免费的食品，并期待着她的称赞……
“我们只是在那座城市里待了两天，但当我们离去时，居然就有数百人来为希尔娜送行。所有人都说‘那个蓝发的美丽少女是他们见过最像天使的人’。
“这真让我颇为诧异。
“随后的路程中，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每到一处城镇，希尔娜都能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加上我教的那些命理类魔法，迅速博取周围人的好感。
“我们甚至得到过地方主教的挽留——那些神职人员固执地认为，希尔娜的存在能给他们的城市带来欢乐幸福，让人们虔诚向善，她一定是永恒天父派来的神使。
“我不得不费劲唇舌，才说服他们放我们离去。
“她见的人越多，在人际交往方面，就越是显得游刃有余。我也更加地笃定，她拥有成为女皇的能力和威仪了。
“当我们抵达维兰共和国的港口时，这趟路程，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月了。我如约将我沿途的见闻写了下来，在当地的大教堂里，特地多加了些钱，请那位负责分发信件的教士尽快信件送往伊波利，送给那个住在河畔小屋的红发女孩。
“紧接着，我们便乘着隶属教会的渡轮，穿过风琴海、绕过长角半岛、沿着半岛的海岸前行。沿途风平浪静，没有遇到任何危险。
“因为那是教会下辖的渡轮，所以船上没有粗鲁的水手，乘客多数是颇有积蓄的富商、家境殷实的贵族。
“他们大多是去往伟大的荣光城朝拜教皇的，也有人是带着自己的子女，希望能得到教会的认可，入读那古老庄严的神圣学院。
“我就像是个惶恐的家长，焦急而忐忑地和其他乘客交流，询问着教会入学前的注意事项、进入荣光城所需的资格，以及入住后如何挣钱养活自己……生怕因为我的疏忽而耽误希尔娜的前程。
“但那些乘客见到希尔娜之后，都纷纷表示：不用担心，这个孩子肯定能够获得教会的认可。
“最后，我们的船只停靠在了距离荣光城不到几十里的圣徒港，这趟行程终于要抵达终点了。
“上岸后，我刚入住港口附近的酒店没多久，居然就有圣骑士根据旅馆名册找到了我们——远在大黑森德的圣骑士佩里，提前用远程传讯告知了教廷，让他们留心‘一个叫做希尔娜的少女和她的老师’。
“在简单测试了希尔娜的魔法天赋，让她施展了几个高阶魔法后，那几位前来迎接的骑士被彻底震撼到了。
“于是，希尔娜当时直接就被护送进了荣光城。
“我甚至没有机会去仰视那座城市恢弘古老的城墙，也没有机会去踏足那些圣徒曾经踏足的街道，就和希尔娜一起，被疾驰的马车送进了荣光城内的辉光教堂。
“正式迎接我们的，居然是一位地位颇高的枢机主教。
“她很是慎重，带着希尔娜来到了一间布置简朴的布道厅内，在一段颂词之后，她引动天穹的星辰，将光辉洒在了希尔娜的身上。
“仔细端详了一阵，这位主教就失态地欢呼了起来，声称要将这一喜讯通报给所有人——她说这是只有天使才能拥有的天赋，希尔娜就是神灵赐下的礼物。
“然后，欢呼声、奏乐声、脚步声、颂赞声、祷告声……太吵了，也过得太久了，我现在已经不太记得具体的情形了，我只感觉那时候特别烦躁……
“总之，希尔娜一下就成了教会内炙手可热的人物。
“当时，教会将学生分为三类，一类是有些基础魔法天赋、背景一般的；二类是背景不错，天赋差强人意的；三类是天赋卓绝，值得重点培养的。第三类是真正的教廷年轻精英，甚至可以由教皇以下的任何神职者，作为自己的导师，随之进修。
“希尔娜毫无疑问，是第三类，还是第三类里天赋排名第一的。所以，很多大主教、枢机主教，都争着要求担任希尔娜的导师。
“希尔娜和我不是傻子，没有被那些花言巧语迷惑。我们都看出了那些冠冕堂皇的大人物贪婪的眼光——他们希望拉拢希尔娜，希望将这个前途无量的少女收为自己的徒弟，希望培养自己的党羽。
“她这卓绝的天赋在长大成人之前，确实会引来某些不必要的觊觎。
“而且，我能感觉到，也有些愤恨和嫉妒的眼神聚焦在希尔娜身上。
“和希尔娜同龄的孩子、那些神学院的学生们，都对这个一出场就引来教会震动的女孩颇为反感。
“我当时都有些后悔了——也许带着还未成年的希尔娜来荣光城，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幼苗是没法在已经长满巨树的森林中获得阳光的，这样反而还得希尔娜暴露在了敌意之中。
“那些主教们看出我是希尔娜重要的监护人，便纷纷打起了我的主意，对着我各种威逼利诱、好话歹话说了个遍。让我替希尔娜做出决断。”
那是一段非常糟糕的回忆。
穿着华丽袍服，头戴各色冕冠，手持宝杖的教会实权领袖们，围绕着夏尔这个一文不名的凡人，自认为给足了他脸面，纷纷质问着他：
“你要为了你的孩子，做出明智的决定”、“不要因为短视和愚蠢葬送了她的未来”、“你只是个天赋一般的人，没有把她教坏就不错了”……
那些话让他非常头大。
他燥郁狂暴的本性甚至差点发作。
但最后，在那座吵嚷不停的厅堂内，终于来了一个能够一锤定音的权威，一个能让所有人闭嘴的强者。
他入场后，全场鸦雀无声。
那个人穿着厚重的甲胄。巨大浮夸的肩甲上绘制着绚丽的神圣符文，缠在手臂和腰间的金色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沉重的铁靴踩在地上，仿佛能将结实的砖石踏碎。
他只露出长满花白胡须、两鬓斑白的头颅，头戴一顶颇为简朴的黑色铁冠，看得出他是一位年纪颇高的战士。
着甲后的他，比夏尔还要高半个头。
在屋内左顾右盼一阵后，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打量大厅中央那个光彩夺目的少女，而是望向了有些烦躁的夏尔。
他迈着方正的步伐走到了夏尔身前，问道：“您是夏尔先生，是吗？”
他居然对夏尔使用了敬语，这更让他身后的人们感到讶异和惊奇了。
“是，请问您是……”
“我是以太·门罗”他自我介绍道：“您如果信任我的话，我愿意担任这位希尔娜小姐的导师，当然，也愿意担任您的导师。”
“您是以太·门罗？！”
“对，我觉得我们都能从彼此身上学到一些东西。”
这位古板庄严的老先生回过头，望向身后鸦雀无声的主教们：“你们有异议吗？”
众人都沉默地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那您呢？夏尔先生？您如果认为我能担当此任，便给我个回复吧。”
“我……没有异议。”
希尔娜也跟着答道：“我听夏尔老师的。”
于是，这位被尊为大陆第一剑圣，教廷圣卫长的以太·门罗阁下，就成为了希尔娜的导师。
以及夏尔未来的岳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