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尔在荣光城忙碌时,洛芙娜则在伊波利等得望眼欲穿。
其实,在夏尔刚离开伊波利那阵子,洛芙娜真有种度日如年的焦虑。
只有穿着夏尔的衣服,躺在夏尔的床铺上,才能勉强入睡。
直到夏尔离开大黑森德之后,寄回了第一份信件,她才稍感安心。
信件是夏尔从一座大城的教会寄出的,又通过教会法师驱使的幽冥界生灵,这才送达远在伊波利隔壁邻国的教会,再经由邮差之手,绕了老大一圈,这才到了洛芙娜的手上。
信中,是有关一座旅游城市的简笔画:造型精美的艺术喷泉、砖石铺就的齐整道路、夜晚灯光下熙熙攘攘的路边餐厅、城市周边的风车和牧场……
所有简笔画,都是夏尔老师那熟悉而独特的绘本画风。附带的信件里,则是夏尔对当地风土人情的描述。
又过了大半个月,是另一个更往西的城市,同样的简笔画,同样夏尔亲笔写下的信件。还附带了一份当地购买的甜味饼干——味道真的很好。
此后,短则两周,长则一个月,她总归能收到些夏尔老师寄来的邮件,夹带着他的近况和问候。
通过这些明信片,洛芙娜也能知道老师走到哪儿了。
上个月是在平原上的都城,两周前是人来人往的海边共和国,现在又是在渡船停靠的沿岸港口城市……
每一处风景都各有特色,每一个都和偏僻的伊波利完全不同。
这些东西,让她感觉老师好像并没走远。
她将所有的简笔画和信件整理好,对着家里的那副大陆地图挨个标记,确认着夏尔老师现在的位置,用手丈量着夏尔和自己的距离。
哪怕地图上只是一两根指节的距离,放在现世,也是如此遥不可及。
通过幻想,她也感觉自己能够置身于那些场景之中,自己也在那些精美的喷泉、繁华的街市,喧嚣的餐厅旁——她真希望自己也在跟随着老师一同旅行。
可惜,她留在了伊波利,她也没法告诉老师自己的感受。
因为这种跨越国家的远程寄件,需要找各地的大教会提出申请,要缴纳大量的费用,那些隶属于教会的高阶法师,才会动用他们的魔法,请出缔结契约的幽冥界生灵,携带着寄件奔赴目标。
一次寄件的费用,就足够一户普通自耕农一个月的开销。
洛芙娜手里的积蓄,都是夏尔老师留给她的。
对一般贫民来说,算是一笔很大的款项了,但如果想要给远在异国他乡的夏尔寄信,那这些钱很快就会花光。
更别提她现在的饭量。
她励志要成为一位保护夏尔老师的战士,所以,每日都要进行体能训练,她的饭量比同龄男性还大,伙食上也有不小支出。
这时候,她意识到了,自己真的不能再像过去一样,靠着夏尔老师照顾,完全不事生产了。
和她同龄的孩子,很多都已经结婚了。
要么开始没日没夜地忙着农活,天天早出晚归,在伊波利这贫瘠的烂地上玩命耕作。
要么操持家务,天天采摘果实、研磨面粉、烘焙面包、清洗衣物、照顾孩子。
没谁活得轻松。
有些同龄人,甚至早早就因为过度劳累猝死了。
只有她,十五六岁了,却比孩子都还悠闲。
因为,过去有夏尔照顾她。
但现在不同了,夏尔老师走了。
这时候,她就会想起夏尔老师临走前的嘱托:
“妥善使用我留给你的这笔钱,用你觉得合适的方式照顾自己,帮助有需要的人。成为让伊波利居民们尊敬的英雄。”
说的也是,她也应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可,她没有希尔娜的魔法天赋,也不像她一样,擅长算数、绘画、文法、辩论……夏尔带着她们俩在伊波利游历时,希尔娜学会了很多东西,可洛芙娜啥也没学会。
希尔娜就算不会魔法,也是个天才。
可洛芙娜,就连在家里帮母亲挤牛奶做奶酪,都会被嫌弃笨手笨脚。
写文书、挑选麦种、主持决议……这些活,她也努力去做了。
不过,当她将自己辛苦写出的文书递给对方时,那歪歪扭扭的字总让人皱眉;
她辛苦帮人挑选的麦种,也不如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农户随便选的;
至于主持决议,帮人仲裁……那还不如找她那个老糊涂了的国王爷爷呢。
她很努力地到处跑,像她的老师一样帮助别人,但辛苦干了半天,最多得到一两句“还不错”之类的敷衍夸奖。
大家只当她是个好心但没啥本事的小丫头。
人们只有对希尔娜和夏尔,才会尊重。
这让洛芙娜有些受伤。
仔细想想,自己唯一比希尔娜强一些的优点,就是体能了。
加上和夏尔老师学过一些武术,能拿着这把炼金短刀装装样子,学过些制作简单草药的方式,晓得怎么做捕猎陷阱,会一些粗笨的木工活——也就这些了。
就在她苦思冥想,怎么才能不负老师的期待时,机会来了。
最近,大沼泽一带的野生动物非常活跃,附近的一处密林中,冒出了好些野猪、野狗和毒蛇。它们把居民们辛苦耕种的作物糟蹋了不少,没少带来麻烦。
伊波利国王收到消息后,给出的解决方案仅仅是派两三个卫兵去转一圈,扎几个稻草人吓唬野生动物。
当地居民很是不岔,嚷嚷着如果是夏尔先生和希尔娜小姐还在,随随便便就能解决问题。
但他们都不在。
这让洛芙娜感觉自己有了用武之地。
依靠着夏尔老师教她的技巧,她做了两三个捕兽夹,期间还差点把手割伤,但好歹是完成了。
她试了试,感觉效果不错,就趾高气扬地带去大沼泽周边,想要拿去捉野兽。
结果到了才发现,那边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做的捕兽夹,比她的这些玩意儿可大多了。
她做的捕兽夹,只能拿来抓耗子。
但她还是不死心,想着或许蹲守在沼泽周边,能逮到些野兽,用自己的炼金武器杀死它们,来换得别人的赞誉。
但大沼泽周边的蚊虫奇多无比,一下午就把她叮得奇痒难耐,只能落荒而逃。
可一想到夏尔和希尔娜,她就又有了动力了。
第二天,抹上了足够的驱虫药膏,穿上遍布全身的厚衣,她又来到了大沼泽周边,转悠了四五天,终于,她看到了一头草丛中乱窜的草蛇。
见到猎物的一瞬,她立即催动符文,抽出炼金短刀,劈了下去。
这就是她第一个成功猎杀的猎物。
提着草蛇回家炫耀,她的母亲看着这个骄傲到仿佛立下了天大功劳的孩子,实在无可奈何,只能夸她两句,就让她一边玩去了。
但这给了她莫大的鼓励,洛芙娜也发现了,自己可以通过狩猎获得他人认可。
她总算找到了自己还算擅长的事情。
也只有在静静等候猎物、进行狩猎时,洛芙娜才能缓解一些对夏尔的思念。
以她的体能优势,还有那强大旺盛的精力,再仰仗三枚为她特制的符文和强大的炼金刀具,打打周边的猎物,还是没问题的。
洛芙娜逐渐掌握了狩猎的技巧。她换上了防水的长靴,轻便的斗篷,将红发扎成马尾,以混合着草料的湿润泥土敷面,在伊波利周边的无主森林中搜杀猎物。
她会静静地躲在树梢上,屏息凝神,就像小时候听夏尔老师的课程一样。待到那些猎物路过,她才会一跃而下,催动符文,让附带着灼焰和雷霆的武器,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攻击很是奏效。
她的收获越来越多。
先是蛇,然后是野狗、鹿、獾、野猪……
原本以为女儿是在胡闹的母亲,也被她的收获震惊了。
这些东西给洛芙娜换来了些收入,也为她带来了些名声,大家也开始谈及那个“夏尔先生的学生洛芙娜”,认为她是个优秀的猎手。
她也终于依靠自己,攒够了钱,给夏尔寄出了一封描述自己近况的问候信,也得到了回信,这让她大受鼓舞。
只有母亲对洛芙娜表达了担忧——她很担心女儿在狩猎过程中遭受意外。
那些幽邃的密林和沼泽充满了未知的秘密,许多人都在追猎过程中进入了密林深处,打扰到了林中沉睡的古老存在,遭到了诅咒,再也没能回来。即使是最老练的猎手,也不敢只凭借捕猎维生。
但洛芙娜只觉得这是母亲担心过头,没放在心上。
她想要用自己手里的刀,斩杀更多猎物。
因为,夏尔老师的来信说了——抵达荣光城后,希尔娜的天赋惊动了教廷,获得了空前的重视,甚至以传闻中的剑圣为导师,进入神学院后更是天赋第一,万众瞩目。
希尔娜的成就让她有些妒忌。
她也要用自己新掌握的才能证明自己,让夏尔老师明白,洛芙娜也会是一个优秀的人。
而且,捕捉到猎物,也能换些钱,这样自己给夏尔老师寄信,才付得起费用。
终于,某天,洛芙娜为了追捕一头皮毛油亮的麋鹿,步入了幽邃的密林深处。
在迷路后,她遇到了那头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