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季节的夜,都是有声音的,夏夜的声音尤其丰富。
秋心在新迁入的房前庭院下,找一石凳坐下。露珠在轻轻落,偶尔会听到“啪”的一声清响——那是它粗心大意,不小心打翻某片树叶了。
虫鸣于周边响起,此起彼伏。还有植物间“沙沙”的耳语,都亲昵得很。紫薇和梧桐,云松和翠竹,绵延在一起,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庭院外忽而响起猫头鹰不详的“咕咕咕”声,似在给谁报丧。猫头鹰扑哧着翅膀,停留于树枝,瞪着铜铃一样大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石凳上的秋心。
此刻,就像从前那样,秋心就着月光拿出两盏红酒杯置于桌前。开一瓶醇香的红葡萄酒,玫瑰红色的琼浆缓缓流入酒杯的凹槽——三分满,刚刚好。
真是安静,周围只剩夏夜的声音。思绪和着夜色漫过记忆......
“啊啊~工作结束了,好累耶~”女子像是刚绽放的花,看起来18、19岁。但见她天生丽质,身材高挑,明眸皓齿。前额似新月,眉似斋月的月牙儿,面颊似秋天的牡丹花瓣,嘴唇厚薄恰到好处。灰色的头发披散着,正好及肩。最令人赞叹的是那双碧绿色的眼,就像是瓦尔登湖的湖水,澄澈而空灵。
“给你倒杯红酒,美容养颜。就着月光浅喝一杯,还可以陶冶性情。” 开口的是一名20岁左右的男子,剑眉星目,猿臂峰腰,英俊刚毅,巍峨俊朗。
男子正是秋心,而女子则是忍冬。
闻言,一朵灿烂的笑容在忍冬的脸蛋儿上绽放。她启齿微笑的时候,像一串均匀的珠玉,像一阵透明的冰雹,也像芬芳的柑橘。她笑出声来,则似一串银铃叮当,又似画眉歌喉婉转。
月光之下,凡尘清欢。手举红酒杯,互相依偎着,那时候的秋心,以为这种幸福将会是永恒……
今夜,月还是那一轮月,酒还是那一种酒,可饮者却从欢喜两人变为了孤寂的一人。
宁静的夏夜,秋心只能与夜空中的月亮对饮。可月亮还有星星陪伴,而他呢?却变成了孤独一人。
她,多半是死了吧。可那将她“害死”的扎卡,却仍然活着!
想到此处,秋心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却又无奈地松开。他一向都算得上是一个冷静的人,永远不会“无能狂怒”。
“忍冬,我一定会让那可憎的王牌·扎卡加倍奉还……”他拿起了手机,看了看通讯录内的列表,“魏前辈”三个大字异常显眼。
思考了一阵子,他最终还是没有按下通讯的按钮。
“给我一点时间做准备,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恢复成从前并不太难。”秋心的眉头紧锁,眼神恢复了光芒。
严肃认真,冷静沉着,英俊刚毅,那是他从前的形象。唯一不同的是,那偶一转动的眼睛中,眼神却由原本的刚猛变为了如今的阴鸷。若说以前的他,是一只敏锐而勇猛的猛禽,那现在失去了羽翼的他,则更像一匹阴沉暴戾的孤狼。
从这一天起,在他的眼里,周遭的世界又恢复了运转,从前的那般神采又回到了应有的地方......
两周过后。
某日夜晚,静谧宁人,唯有猫头鹰在咕咕作响。它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亮起灯火的小别野。屋中人影起起伏伏,似是正做着某种高强度的运动。
“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
豆大的汗珠从秋心的额头流至下巴,又从下巴滴落至地上,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洼。摘下耳机、锤了锤略有些酸痛的手臂,秋心起身略擦了一把汗。恢复训练进行了两周,秋心的身体状况大致恢复。
看了眼泌出的汗珠和起伏的胸口,他看了看手腕上的仪表——体脂率5%。随后喃喃自语:“也差不多了......”
秋心从桌子上拿起手机,本想给魏柯通话,却见“魏前辈”三个显眼的红色大字置顶屏幕,旁边的括号内标注“99+”——很显然,魏柯找他,十万火急!
正当秋心的拇指要点击绿色的“回拨”时,“魏前辈”再一次霸占了他的手机屏幕。不假思索,秋心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还记得上次谈的事吗?秋心,我们需要你——老地方、老时间,我们当面聊。”中年男人的声音显得很是疲惫,似乎因为思虑和操劳而变得憔悴。
秋心明白,事态紧急。他的同袍们恐怕是遇到了十分棘手的难题,束手无措,从而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
他喃喃:“正好,就由我亲手将犯下滔天大罪的你打下地狱,王牌·扎卡!”
抿嘴冷笑,秋心看向了窗外:柔和的月光洒在树林上,皎洁的月映照着他的心。自从那件事之后,秋心就一直陷入迷茫、坠入低谷。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更不知道以后,自己该如何前进。而眼下,王牌·扎卡的消息再次出现,忍冬的下落也有了线索。
如同一片漆黑的深渊中忽而出现一道光,令人神往,令人不禁追逐。于是,理所当然的,秋心又有了往前走的方向和勇气了。
月光下,肌肉线条被完美地勾勒,一块块明显的肌肉隆起——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好身材。 这副身躯配上他剑眉星目、坚毅冷静的脸,更衬其英俊。
泡杯蛋白···粉,食份低脂餐,这恢复训练才算正式结束。抬头瞄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正好晚上9点,秋心微笑,老时间已到。
最后再留恋地看了一眼摆放在床头柜上的相片,穿衣、开门、上车、点火。秋心不带拖沓地驾驶着汽车,朝着约定中的“老地方”驶去......
SWZ分部,某会议室。
“各位,对于这一连串的案件,你们有头绪吗?”主席座上,一名目测五、六十岁的长官正扶着头,略显疲惫地道。主席官面容憔悴,他的身后是一部一体机,此时,8组骇人的照片正明晃晃地摆在一体机的屏幕上。
想来是为他口中所说的“案件”焦头烂额,豆大的汗珠正不断地泌出他的额头,会场上的众人皆看得一清二楚。
“这已经是第8次了,16天的时间里出了8单命案。恐慌与愤怒正悄悄地在19区蔓延,我们压力很大。前些日子,已经有市民实名签署责令状,指责我们办事不力,因此,我们得抓紧时间揪出凶手——不能一拖再拖了。”主席官语重心长,无奈地将现状一一道出。他苍白的脸上疲意俱现,心力的憔悴要比身体上的消耗更加致命。
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苦苦支撑了多日,这名主席官已是强弩之末。
主席位上的长官名叫李永,职衔为特等官,是19区SWZ分部的负责人。
席位上众人的面色也不好看,疲惫与劳累席卷全身——他们从早上6点就已经坐在会议桌上了,现在,时钟恰好指在9点的位置——而在这之前,时针就已经转过一圈了。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在会议桌上连续坐了整整十五个小时!
长时间的思索与讨论,耗费了众人大量精力。
场下鸦雀无声,尽管大多数人都紧锁着眉头。看起来,众人似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正当李永要宣布会议结束之时,另一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却举起了手——正是魏柯。
“先散会吧,我已经致电‘秋心’,这单案子,由他来经手最合适。”
“是那个‘秋心’吗?他不是在一年前出任务时受了重伤,至今仍在医院内接受治疗么?这么说,他已经康复了?”众人疑惑。但很快,这一份疑惑就转变为了欢呼雀跃。
“太好了!要是他能来,一定能改变现在骑虎难下的局面,这个僵局就有办法破了!”
“有了秋心,想必今晚就能还19区一个朗朗乾坤!”
众人喜上眉头,毕竟“秋心”本就是一个传奇的名号:秋心作为19区王牌特战队的队长,不仅身手不凡、作战勇猛,更是打破案件僵局的高手。队长之名,名副其实。疑难之案,无一不破。一线作战,无往不胜——当然,一年前的惨败是唯一一次。
但这却毫不影响众人对“秋心”的崇拜之情,毕竟,他的能力就摆在这里。
会散了,偌大的会议室内只剩下一头斑白头发的李永特等官和髻边略白的魏柯特等官。他们坐在椅子上,沉默着,静静地等待约定中的老时间。
分针无声地指向“3”,会议室的门在这时被敲响。
魏柯呵呵笑道:“还真是守时,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刚刚好。”
门开了,备受期望的秋心走了进来。
“时间有限,我们就长话短说了。”李永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似是强调现状的紧迫。
“我身后的这些照片,都是一个人的‘杰作’。经法医验证,受害者生前都受过钝器的攻击。在受害者的身体上,存在四处骨折的情况,且这四处受伤的部位一模一样——但致命的并不是钝器以及它带来的伤害,而是这包裹了一圈的塑料膜。”
秋心接了李永的话头,分析道:“受害者的脸色为紫色——这是缺氧的表现,很明显,他们都是因为这塑料膜而窒息。受害者的衣服有拉扯的迹象,头发紊乱而变形,有打斗的痕迹,脸上的肌肉紧绷——受害者应该是先被施虐致伤,后被塑料膜窒息致死。”
“嗯,”魏柯点头肯定,继着李永的话道:“凶手在每一次行凶后,都会在墙上留下一串意味深长的数字和一个笑脸符号。依我了解,很可能是他。”
“一年前,我见过这个符号,那可真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笑脸小丑,分明就是先前王牌·扎卡的记号——含笑者标志。这就是让你们改变主意,请我复出的原因之一吧!”秋心冷笑,拳头狠狠地握紧。
“只是,这些数字我暂时不能明白。”看着照片内由红色喷漆写成的数字,秋心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第一组照片数字:7.11 1/5 5.5
第二组照片数字:7.13 2/5 5.5
第三组照片数字:7.15 3/5 5.5
然而从第四组开始,数字便变得无序:7.17 77/125 5.5、7.19 81/125 5.5、7.21 7/10 5.5、7.23 13/15 5.5、7.25 27/30 5.5。
“前面的数字,我们很容易推断出来,是凶手作案的日期,但是具体的时间并不固定。但后面的这一连串数字,我们哪怕是绞尽脑汁也无法参透半分。”李永说道。
“面对这种棘手的案子,还有这棘手的人,我们只好改变主意,请你出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压力非常大。”于是,李永又将当前的状况向秋心如实交代。
“监控呢?有调查过吗?”秋心问道。
“没有用,我们查过了,距离案发现场较远的监控一无所获,而近在咫尺的监控则会在案发时间段内忽然短路。而我们调查案发前三天的监控,也没有发现前来踩点的人。”李永答道,叹了口气。
“嗯......这名杀手,一定拥有某种电路干扰设备,并且很有可能在案发前乔装一遍。没有踩点,说明他对受害者的地址、周边的环境了如指掌......”秋心喃喃道。
“这一串案子很难办。首先便是凶手危险的‘身份’——极有可能是一年前你们遭遇的王牌·扎卡,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显示其危险性。”
“其次是凶手模糊的‘目标’,这8位受害者无论是年龄跨度还是职业跨度都很大。年龄下至16周岁的青少年,上至60多岁的老年人,都有。职业则有:学生、无业游民、工厂员工、家庭主妇等等。”
“再然后是凶手不明的‘动机’——一般来说,杀人动机不外乎仇杀、情杀、见财起意、争权夺利、失手误伤等等,可这8起案子却不属于其中的任何一种。几个死者虽也和人有怨,却也没结过什么深仇大恨。”
“最后是这8起命案的案发地点,无序,散乱分布。唉,真是烫手山芋,难办得很!”李永叹了口气。
秋心不语,魏柯却在微笑——他知道,秋心是在思考。秋心拾起桌面上的报告,严谨地思索文字报告上的所有细节,又仔细端详着屏幕上的8组照片。
8人中2人为学生,且根据调查来看品学兼优、安分守己,照理来说与任何人都无仇无怨。1人为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家庭普通,为人还算老实,仇杀不像、情杀更不可能。还有1人为打工人,于家中遇害,被杀后家中的财物却没有短少,不可能是见财起意。剩下的几人都为无业游民,据民访调查,好感度极低。想来,或许是小混混、赌徒之类,平时或许会欺负弱小,横行霸道。
脑中的思绪快速地奔腾,秋心将一般的动机一一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