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上午9点。这个时候的朝阳最为活跃,浑身像装了铃铛,一路走,一路摇,活泼的,也是俏皮的。
如果说,清晨的城市是一个刚刚苏醒的婴儿,那么在此时,便是一个完全清醒的、奔奔跳跳的孩子。
可在这片被阳光依附下的19区,却不像孩子那般无忧无虑、天真无邪。
因为近几日的连环杀人案,19区的所有SWZ执勤人员和XWZ巡逻人员都被要求全副武装——可谓是全城戒备。
在每一个人的头上,似乎都笼罩着一片乌云。
因此,秋心此时的装束倒也不会引起大街上人们的注意。他将右手的臂盾至于身后的战术背包内,又从背包中拿出SWZ配备给自己的专用办案手环——里面载入了所有案情细节,包括调查记录以及法医的医检报告。
“八单命案,八处走访地点。就从最近的这一处开始,由顺时针方向调查,耗时最少,效率最高......”秋心于阴暗的小巷中看着手环上投射的影像,心里做好了盘算。
离秋心此刻最近的事发地点,是19区外围恬静的郊区。
秋心停下摩托,放下头盔,卸下背包,又将手臂上的盾拆下放入背包中。他缓步走在通往事发地的一座石桥上。
桥下是河。河不宽阔,因久未浚通,整条河显得野性十足。
河边多杂草。白茅、狗尾巴草、艾草、蒿子,林林总总。它们相融相生,不争不吵不闹,和睦亲厚。这里远离都市,天是它们的,地也是它们的,与河水做邻居,有清风作伙伴,心思单纯,日子简单。
这里的每一棵草,都是天真的。它们不贪图热闹、不羡慕荣光,随遇而安,自成风景。身处这样的环境下,秋心那紧紧绷着的心弦也有了那么一阵子放松的间隙。
19区外围的郊区泥肥土沃,花草繁盛,从春到秋,浪漫地开。野蔷薇一丛一丛,生长在这河的旁边。花细白,极香。香气里带着甜——是花蜜的味道。其茎却多刺,是不可侵犯的尖锐。
人在桥上走,一呼一吸间,都缠绕了花香。可谓——“吸进去的是鲜花,吐出来的是芬芳。”在这炎热的夏天里,野蔷薇独自欢笑。眉眼里,流转着无限风情。风一吹,散开,是馥郁芬芳。再扩散开,还是馥郁芬芳。
一整座桥的香。
他忽而想起了她。如果可以,真想和她一起来看看。
“忍冬......”
那一双水灵灵的、温柔得仿佛瓦尔登湖一般澄澈的碧绿色大眼忽地在脑海里浮现,秋心最难忘记的还是她那一张姣好的面容。
一想起她,他那阴沉的、寒光四射的眼神,马上就变得温柔了......
“我得再加快脚步。”秋心握拳,加快了步伐。只见一栋封存的房屋赫然就在眼前,门外还有两名正在把守的守望者。
“你好,我是今天前来调查的秋心。”走至两名同事面前,秋心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啊!是秋心准特等官!我们准许了。”两名守望者点了点头。
于是,得到许可的秋心戴好手套,越过警戒线,推门走进。
这一单命案的受害者是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平常都孤家寡人,唯有在晚饭前会赶回19区的中心区域与子孙们共进晚餐。根据调查报告及对周围人的走访,该名受害者应该是在晚饭后,已经回到了家,于深夜时分被杀手残忍杀害。直到第二天的早上,才被邻居发现。
据分析,杀手或许在受害者于卧室熟睡之时,潜入其中实施暴力。而关于杀手如何进入被害者屋子的事情却是十分奇怪。
屋子共有三层,秋心从门口缓步走进,观察屋内的各种痕迹——大门与窗都无被撬开的痕迹。
那么凶手是怎么进屋的?根据调查,受害者在被邻居发现的时候,大门是关闭着的。而在问询到有无发现可疑人物时,周围的人都是同一类回答:“不清楚、来往的人流量很多,所以没有留意”等等。而在问及事发当晚是否听到什么动静的时候,也都一律回答:“不知道。”
他走到了被害者卧房门口。报告显示,房门是一直敞开的,门把手上除了受害者的指纹外没有其他痕迹。秋心走进里面环视一番,墙上写有一串数字,与自己在照片上看的无异。地上还残留着一些褐色的血污,应该是受害者的。
房间的东面设有一扇老式窗,却是积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应是许久未曾开了。房间里面也没有排气扇,甚至连空调、风扇也没有。
秋心将目光放在了房门身上。房门老旧,地上还有一条弧状划痕,应该是开关门掠过所致。他上前尝试开关房门,却发现,一股摩擦阻力在阻挡着他。关门,似乎是一件困难的事。秋心望了望,控制房门旋转的轴心已然生锈,想来是缺乏保养。
此时正值夏季,在没有风扇空调的情况下还不开窗,房间内一定非常闷热。为了透风散热,老太太平常应该不会关门睡觉。
杀手极有可能在受害者离家的这段时间潜伏着,然后守株待兔!
秋心走上二楼的阁楼。这里看来是一处杂物间,堆放着杂七杂八的物品。就着阳光,可窥见空气中弥漫着的浓厚尘埃。
这一层无人问津,因此地上积累了一层极厚的灰。倒是有一个脚印,不过看起来,却是前来调查的同事的。
秋心走上第三层。实际上,这只有半层,剩下的一半,是露天的阳台。据调查,老太太因年老,所以只在第一层生活,也就是说,她基本不会爬两层楼梯上这第三层。因此,这第三层上的灰应与第二层相差无几才是。
可偏偏,这第三层的灰尘明显要比第二层浅——像是有人刻意清扫过一番似的。
而当秋心扭头的时候,却发现,旁边挨着一间废弃已久的毛胚房!秋心马上向前查看:毛胚房也是三层,顶楼一半也是一个露台。而这露台与自己的距离,不过才一米!
秋心轻轻一跃,跳到了毛胚房里。果然!在秋心一番探查之下,这一间废弃的毛胚房内也具有刻意清扫的痕迹。
对此,秋心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杀手提前掌握有老太太的行程,在老太太出门前往儿孙家中时,杀手趁此机会进入旁边的毛胚房,再潜入老太太的家里面。然后,杀手藏身于某一个角落守株待兔。等到老太太回到家中时,杀手使用塑料膜趁其不备封住口鼻,再在受害者挣扎的过程施暴,虽然全身都有瘀伤,但做到骨折的却只有四处:左手大拇指,右手手腕,左边三根肋骨,右边小腿。
耐人寻味的是,家中未曾丢弃一金一银,可见不是为财。这么大费周章,杀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还是没有找到一锤定音的线索。
......
时间来到了下午四点,秋心已将所有案发现场探寻过一遍。结果都和先前的报告中大同小异,杀手似乎掌握了受害人的日常信息,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或是人迹罕至的路段、或是在家中或是在路途上将受害人杀害。手法也是大同小异——唯一困难的是,无法从这些痕迹中找到证明杀手身份的蛛丝马迹。
这8单案子,无不是在明目张胆地犯下罪状——不掩盖作案痕迹、甚至故意留下记号,又悄无声息地隐藏声迹——但偏偏,这些留下的痕迹都是一些旁支末节,无法推断其真实身份。
唯一有价值的是,秋心调查到的一个目击者。对于杀手,他的描述是:“打扮得像极了马戏团的小丑,还戴了一个很是吓人的面具。”这令秋心坚定,杀手正是一年前自己遇到的王牌·扎卡——也不一定是他,但至少,一定与他有着极大的关系。
据当事人所说,他自己吓得愣在了原地,而当时杀手也看到他了。但杀手却是与他擦肩而过,根本就不予理会。
也就是说,这其实不是漫无目的的游戏,而是有针对性、有目的性的谋杀么?王牌·扎卡又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看了看手环上显示的时间,秋心忽然想起那个叫尹誉的高中生。
“他身上,有很多的疑点,看起来,似乎是在隐瞒些什么。”
秋心回想起昨天晚上和他的第一次见面:这名少年的身材瘦削,身高大约一米七五,额上的刘海盖过了眼睛,沉默时一直垂下头颅,看上去颇为阴沉。
秋心记得,昨晚这么对他说过:“你比一般的同龄人还要勇敢。”
只记得他喃喃地说了些什么,然后道:“啊,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因为一般人遇到这种麻烦事,都会视而不见的吧!我只是觉得,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应该挺身而出,而不是冷眼旁观,甚至助纣为虐。”
秋心回想起今天早上随口问他的伤,只记得他的回答是:“这种伤没什么,都习惯了,两三个星期就好了。”
而在自己对他起疑,别有用心地问道:“你最近经常受‘这种’伤吗”他却以打篮球为由,说自己受伤是常有的事情。可正常情况是,这种程度的瘀伤与青肿,可不是每一次打球都能变成这样的。
结合以上的陈述,秋心推导出——他很有可能常常受到类似的暴力,而这种暴力极有可能是犯罪式的霸凌。
想起昨晚那名叫尹誉的少年临走前的神情——那种像是看见了从西方升起的太阳那般不可思议的表情。
又想起令他出现这种复杂神情的、自己的话:“在理。冷色不是人间的底色,正义更不是可以被明目张胆地忽略的东西。如果换成我,哪怕无能为力,也会挺身而出。因为,曾有这么一个人说过:正义,其实就在五米之内!”
是这句话引起他的共鸣了么?还是说,我这句话正好戳中了他所隐瞒的东西?
而在被问道关于这次的连环杀人案的时候,他显得很是局促不安、漫不经心的——他这是感到紧张了么?
一个大胆的想法如同冬日的温泉,猛地涌现在了秋心的脑海里,虽然,这个想法还欠缺着什么——就目前与尹誉的接触来说,与一年前自己遇到的王牌·扎卡实在相差太远。
在掌握绝对确切的证据之前,秋心绝不会随随便便就下定论,一切,还得等调查过之后再说。
在手环上定好定位,秋心戴上头盔,背上背包,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