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魏柯有些不解。
“没错,是距离。具体来讲,是在两年前的五月五日,‘火锅店暴力事件’发生时,靠近尹誉的距离。”秋心解释道。
魏柯的手指不自觉地搓捻了一番,进行回想与分析:“目前的分数由小到大排列......你的意思是说,扎卡的行事规律、目标对象,竟是按照距离而定?”
“可是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为什么这些距离用分数表示,而分母必定是五的倍数?还有,他划定的范围是多少?”魏柯依旧不解,用距离作为解释,似乎还有许多地方还是一团未知的迷雾。
对此,秋心不言,仅稍加思索,便伸出自己的手,将五指大大张开。
“五米?”魏柯惊呼道。
秋心点点头。
魏柯仔细想了想,道:“你是说,扎卡的名单上,全是那些在两年前五月五日,距那名少年五米之内,对他进行迫害的人?可目前为止,受害者却有八个人。”
秋心摇摇头,道:“魏前辈,我需要你的协助。扎卡的目标并非只有迫害尹誉的人,因此,只调查两年前‘事件’的始作俑者是远远不够的。请调出两年前,附近的监控——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得知杀手真正的目标,才能由被动化为主动。”
秋心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哈欠。
魏柯略一沉吟,见秋心状态不佳,便道:“我已了解。今天,你也够疲倦的了。基地里有休息的房间,你就先在里面养精蓄锐吧——之后,我们还需要你。”
“谢谢。”秋心点了点头,说完,便径直走入用作休息的房间。关上房门后,他将身上的武装作战服一一脱下、一一摆好,再换上一套舒适的便衣,随后拿出一条空调被稍稍一盖,背靠沙发而坐。沉重的眼皮盖住了眼珠,不久,睡神的锁钩就带走了他的意识。
这日清晨,难得的,秋心的睡眠质量很好。不知不觉间,恬静的夜晚接替了白天。睁眼,秋心看了看手表:傍晚十九点零九分。夜幕已至。
房间昏暗,秋心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拉开窗帘,却发现,这里没有窗,更无窗帘。他这时才想起自己身处基地的休息室,这里位处地下,只有一道排气扇连接着通风管。
于是,秋心起身朝一旁摸索,摁下了节能灯的开关。
房间的灯光照亮每一个角落,映出一个个界限分明的影。从沙发上起身,秋心照例进行“舒筋活络”拉伸运动。
嗒嗒!
门开了,是魏柯。
魏柯像看到新奇事物的孩子一般兴奋,光从神情上便可看出他激动万分。只听他道:“秋心,我们把两年前那一天的监控调出来了,结果出人意料。”说完,魏柯把调查出来的信息上传至秋心的工号内。
“出乎意料?”秋心心下惊奇,点开了刚刚接收的视频。
或许是距离较远且监控设备老化的原因,视频画面有些模糊,就像是蒙了多层半透明的粉。但从监控轮廓中不难看出,这是两伙人之间的纷争。
案发地点是路边一家火锅店,两名少女相对着坐于店门前的一桌。然后便是隔壁桌的十名男子,貌似是搭讪被拒,随后对两名少女大打出手。周围的人见了,或是躲开,或是围观。他们“吃瓜”的样子就像是在看着一部精彩的电视剧一样,竟无一人相助。转机发生,一名路过的少年出现,护在了这两名少女的前方。再然后,凌虐的对象就转变为了这名少年。
最后,守望者来了,制止了这起暴力事件并带走了这四名寻衅滋事的男子。救护车则带走了三名受伤的人。
尽管,这个视频是如此得模糊。但秋心不难发现,那视频中的男孩便是尹誉。四名男子正是连环杀人案中的其中四名受害者。
“经过分析,从这名少年挡在两名少女前面开始,他所站的位置便是这五米范围圈的中心。”魏柯说道。
秋心右手扶起下巴,心里若有所思:“这倒是在意料之中...魏前辈,你说的意料之外是什么?”
“这是我们的同事经过电脑处理之后的某一段截图,你仔细对照一下。”话完,魏柯发来一张动态的截图。
模糊的截图,在手环上的投影越来越清晰,等到结果出来之后,秋心心下一惊,皱了皱眉。
“为何你那么肯定?”秋心问道。
“两名少女中,其中一名早在半年前因车祸去世。现在,只剩下她了。”
“......”秋心沉默了,他不太相信是她。
“仅凭这个当然没有办法断定真凶的身份。自从调出了这个监控之后,同事们就开始调查这个女孩的信息。结果有了惊人的巧合:事发的那些天,这个女孩都在凌晨三点之后才归家。而这些天的间隔,那些没有命案的天,却都没有发生这种情况。——真是没想到啊!”魏柯叹道。
秋心疑惑:“会不会是因为工作的原因?”
魏柯笑道:“不可能。我们调查过了,这个女孩只在周五、周六、周日的晚上进行工作——而她却每隔一日就得晚归。况且,哪怕是周五周六周日,凌晨零点三十分就已经下班了——而她却至少得凌晨三点钟才能回到自己的住宅。你认为,这两个多小时的空缺,她能用来做什么呢?”
秋心沉默,思索了片刻。
不久,只听他道:“还真是......出乎意料——也好,是时候收尾了——根据五米的游戏规则,现在,下一个目标就变得很明确了。”说罢,他的目光忽而锋锐起来,双眉紧皱,似一匹阴沉暴戾的狼。
见状,魏柯问道:“你想要怎么做?”
“守株待兔。然后,亲手摘下‘王牌·扎卡’的面具,再亲眼确认一遍,到底是不是他。”他想了想,又道“但是,在此之前,我需要先去看望一个有关的人。”
......
蛙声,蝉声,荷花于风中摆动之声,声声入耳。恬静的病房,护士姐姐微笑,洁白的病房竟然是难得的温床。
关于自己的夜不归宿,已经给母亲打过了电话,撒谎说——在同学家过夜。也不怕那些恶棍了,因为门外一直有名守望者站着岗,给自己带来了满满的安全感。
外头的走廊,从刚刚开始出现的脚步声逐渐大了,随后是一阵短暂的低语。门开了,是一名二十多岁的男子。该男子剑眉星目,猿臂峰腰,看起来巍峨俊朗——尹誉认得他,正是秋心。
尹誉注视着缓步走近的秋心,脸上也无欢喜也无悲。
秋心坐在床边的一张凳子上,静如止水,面上也无风雨也无晴。他的嘴角稍稍牵了牵,似乎是在嘲讽。两人彼此对视着,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沉默,却都各怀心思。
秋心率先开口了:“你应该早就知道,最近的连环杀人案,与你自己是有关系的吧。”
“嗯。”尹誉点了点头,是承认了。
“是那个姑娘么?”
“......”尹誉一言不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可这无言的沉默,无疑正是默认的标志。
“不回答也罢,我会亲自去证实。”说完,秋心起身,走去了房门。
“秋心先生。”床上的少年忽然叫住了他。秋心收回已经迈出的一步,立在原地,向少年的方向回头望去,少年却望着窗外的月亮,略微失神。
“秋心先生,在你的观念中,什么是正义?”他忽而问出这么一个抽象的问题来。
“嫉恶如仇,行侠仗义;目之所及,不容罪恶;帮扶弱者,施以援手;穷追不舍,涤荡污秽——这,便是我观念中的正义。”不假思索地,秋心顺口答道。
尹誉扭头,看向秋心。
“这样啊......秋心先生的确是个好人呢......”
“我能走么?”
“能让我说完一些话吗?今天之内,‘目标’还是安全的。”
双眉微蹙,秋心看了看手环,道:“既然如此,那也无妨。”
随后,尹誉徐徐地道——
上帝赐予我们眼睛,为的是能让我们彼此看见。有本书是这么写的:有些东西只用眼睛是看不到的,所以还要用心灵来看,用灵魂去感受。
“房间里的大象”,这句话说的是某些触目惊心的事物存在着,却被人们明目张胆地忽略掉。这些事物,甚至是被人们否定的事实或感受。而对于19区的人们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他们有的出于恐惧,有的因为羞愧。
就在两年前,出了这么一件事情。几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在火锅店内殴打两名少女,店内一半的餐具都被砸烂,乒乒乓乓响了一地。
而坐在另一边的人呢?有的在安心地吃着饭,有的在好奇地观望,还有的投去不怀好意的目光——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哪怕是大象进了瓷器店,瓷器碎得叮当响,他们都看不到。
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很简单,因为那不是他们家的瓷器店,那只大象也不是他们家的大象。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是如此。也因此,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正义只在五米之内”。
!!!
思想的火光像是过节的烟花,砰的一声,霎时一亮,秋心豁然开朗——“死亡名单”上的名字不仅有施暴者,还有那些冷漠的旁观者么?难怪受害者的身份、背景各不相同。
一个环绕了秋心许久的疑问,终于被解开了。他虽知道杀手大致的作案规律,却仅仅知道五米的准则。这也正是从先前得到的信息中推测出来的,而另外四名受害者并非施暴者,仅仅只是在五米的圆内,为什么也会遭毒手?
此前,秋心一直存有疑问。但先前那个奇怪的梦给了他一种莫名的暗示,扎卡口中的那句谜语,答案便是距离。再结合那天晚上,自己说出“五米之内的正义”时,少年那不可思议的眼神,其实秋心隐隐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五米之内的正义,这便是杀手的行事准则。
如此想来,杀手留下的数字,分别是本次作案的日期,距离,以及两年前‘火锅店暴力事件’发生时的日期。所谓的距离,代表的是两年前,离尹誉的距离。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在半径为五米的圆之内,占据五米的比例,由小到大,也就是由近及远。
而这五米之内的“不正义者”除了那些施暴者,还有助纣为虐者、冷眼相看者、无所作为者。但无论是哪一类人,他们,都将成为杀手的目标。
秋心因思考而心下一愣,却见面前的少年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