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落下的时候,晚风就成为延续灼热统治的鞭子。
茱莉亚背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推开玻璃门,冷气迎面而来,原本沉重的身体顿时轻松了。
“给她来一碗粥,嗯……那个,南瓜粥。”
茱莉亚试着把那个女孩放到椅子上,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个人的四肢又细又长,全身几乎就是一副骨架,锁骨勉勉强强支撑住脖颈,颈椎完全无法控制住耷拉下来的脑袋,整个人犹如廉价的提线木偶,只差散架了。到最后,茱莉亚只得拼了两张椅子来让她平躺在上面。
明亮的日光灯让冷清的店看起来比门外的黑暗喧闹,茱莉亚得以认真地观察那个女孩的外貌。
黑色的微卷短发,因为刚在澡堂洗过吹干而显得蓬松,当她躺下摊开时,她会变得就像缩成一团的煤球猫;脸上没有特别深的疤痕,但是脸颊上和下颌处有两处擦伤的结痂;她有一张半大孩子的脸,比茱莉亚的娃娃脸成熟,但第一眼看到时还是下意识地不会把她当成大人;她穿着的白色背心和黑色短裤,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也不知道是男款女款,只是肉眼可见的旧,虽然仅从外观上看还不至于变成那种令人窒息的发黄状态,但茱莉亚凑近后非常确信,她身上的异味就来自于这身衣服;她虽然瘦瘦高高,相当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标准,但只有亲身触碰过她的身体的茱莉亚有发言权,宛如一具骷髅的躯体绝对算不上秀色可餐。
老板娘把热气腾腾的粥端到了桌上,瞥了一眼躺着的那个女孩,微微皱了皱眉头,转身回到后厨去了。
茱莉亚一只手托起重量很轻的女孩,另一只手舀粥送到女孩嘴边,女孩的嘴闭着,她就用调羹的边沿撬开女孩的唇齿。
粥品是极致的碳水,在茱莉亚的认知中,这是治疗低血糖的最佳方案。在苏格兰时,她就有一个经常犯低血糖的小伙伴,每当那个小伙伴到她家玩不舒服时,管家就会喂给他一碗粥。不过茱莉亚对此的记忆并没有那么清晰,管家也没和她说过,粥刚出锅的时候温度是比较高的。
那个女孩脸涨得通红,突然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把粥全吐在了地上。
“啊!嘶……”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茱莉亚关切地问道,温柔地轻轻拍着她的背,茱莉亚以为她呛到了。
“冷水,给我冷水!”
那个女孩像狗狗一样张嘴吐着舌头,在她的嘴里已经多了几个水泡,她现在痛的要命。
“你现在身体太弱了,喝热水吧。”
那个女孩用尽全身所剩无几的力气从茱莉亚的控制中挣脱开来,冲向冷藏柜,抽出一瓶冻得发白的国民饮用水就往嘴里灌。
“唔……至少她恢复的很快。”
……
茱莉亚坐在椅子上,双手托着下巴,目光一步不离地停留在那个女孩身上,像是观赏动物园的大熊猫。
那个女孩低着头,一口一口慢慢地喝着粥,桌子不高,她需要略微弓起她的脊背。她借用刘海的荫蔽时不时偷瞄几眼茱莉亚的表情,但每次都只能看到茱莉亚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只能慌忙闪躲开。
她讨厌这种感觉,她觉得自己现在像被链子栓住,被自诩仁慈的人类豢养的家畜,坐在她面前的那个人,此时可能正在心中盘算着,要从她贫瘠匮乏的身体上剜下一块尚可的血肉。
“你叫什么名字?”
哈,开始了,就像任何一个被做成皮靴的印第安人一样,第一件事就是被问名字,更何况是对于她这样作恶多端的人,被得知名字就等同于被抓到了把柄,她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呃……春……”
“春?只有一个字吗?”
“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
实际上,在初中的时候,她的朋友们确实这么叫她,只不过在春后面会加上一个哥字,一方面是因为她特别让人有安全感的身高,另一方面,她的朋友圈组成多为混混饭桶人渣,他们习惯了这么称呼别人。
“你今年多大?看起来你还像在上学的年纪。”
“19岁,快20了。”
“你比我小三岁。”
这并不奇怪,即便春刚才在给茱莉亚换衣服时,亲手摸到了茱莉亚像白玉豆腐一样嫩滑的肌肤,她也觉得很正常,天生的胶原蛋白终究不是真金白银的对手,输给这样的女人并不丢人。
“我叫茱莉亚,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就当是……采访?可以吗?”
“我没读过多少书,你不要问太难的。”
春已经开始盘算一会要用什么样的理由开溜了,坐在这里她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处在一个富有女性怜悯的注视下,她感觉自己像一盘被做成刺身却仍在呼吸的鱼。
“为什么你不要我的钱啊?”
春抬起头看了看茱莉亚的表情,诚恳,认真,没有讽刺讥笑的意味。
“你是外国人吗?”
“嗯?”
“国内各种关于钱的立案都是在5000人民币,要是拿了你的钱,我可能下一秒就被你送去坐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