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那么做的！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茱莉亚有点气愤，她原以为是出于某种更复杂的原因，比如说，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家里有一个酗酒暴躁的父亲，一有钱就去买酒，喝醉后就打人，她宁愿听到那些不要她钱的人是出于这种理由拒绝她的善意，但她现在听到的答案令她失望极了，那些人只是在质疑她的动机。
“没人知道，谁能完全相信一个初次见面且行为诡异的陌生人呢？而且，就算你不这么做，其他人可能会做，世界上从来不缺少愿意见证他人命运的人，他们大多盼望看到更有乐子的内容。”
这是春初中期间写在作文里的一句话，她对自己的这句话相当满意，难得这次有一个展示的机会。
茱莉亚垮起个脸，嘟起嘴唇，心里很郁闷。对于一个天生的乐天派，阳光女孩，大幻想家，在被不识趣的人灌输社会的本质丑恶时，往往难免烦闷苦恼一阵，只不过，他们会在心里努力思索如何让这一切改变，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接受事实沉沦下去，等到他们想的时间太久，他们就最后忘掉了这一切，什么都没想出来，什么都没改变，但他们变回了开朗自信的样子。
春看到茱莉亚如此把她的话当一回事，以至于现在有点陷入自闭的样子，渐渐发现这个女孩好像只是天然呆再加上没怎么见过世面，或许是身居高位太久，从来没有领会过底层的样貌，她补充道：“呃，不过，实际上吧，你见到的那些个所谓的穷人，来和你要饭的，有胳膊有腿的，大多数啊，大概不怎么穷，至少肯定比我有钱。”
接下来，春给茱莉亚普及了当今社会有关乞丐这一行当的相关知识，职业乞丐讨饭讨出一套房啊，一群乞丐有组织有纪律组建丐帮讨饭啊，流氓通缉犯混进乞丐里啊，农闲时节全村出动当乞丐啊之类的，完全刷新了茱莉亚的认知。
“总归，看到年轻人就别给钱，看到残了的可以给一点，一点就行了，像你这样给钱不会有人敢收的。”
春忽然觉得有点奇怪，自己现在在教一个光是手上的美甲价值就比她本人全部家当还贵的人送钱，现实世界竟然还有这么荒诞的事情。
茱莉亚呆滞了一会，直到春的话语声落下三秒才回过神来，用力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茱莉亚很坚定地回答道，但很快就犹豫了。
“你是不是……真的很穷啊？”
奇怪的问法令人莫名上火。
“你要给我钱的话就直接给。”
“但是你是年轻人吧？这不就说明，年轻人里也有很穷的人。”
“……很穷的人现在对你很无语。”
春指着茱莉亚的鼻子，强调道：“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只是少数，在我住的地方我都找不到第二个灵长类动物，年轻人有手有脚的自己可以养活自己，不需要大小姐来操心。全国的年轻人都让你养活了，谁还去给你上班赚钱？”
“但是，明明有很多啊……”茱莉亚拿出手机，把屏幕面向春，向春展示她养的那一众电子宠物。
春捂着额头，她逐渐觉得是自己错了，不该如此残酷地对一个天真善良到这种地步的女孩发脾气，更不该如此愚蠢地对一个白痴到这种地步的女孩讲道理。春想直接开口骂她，可看到那张自信满满的脸，她又有点失声，到嘴边的脏字说不出去。
她感慨自己年纪轻轻居然就有了像哄小孩一样的经历。
“告诉你个秘密啊，你过来。”
春招了招手，示意茱莉亚把耳朵凑过来。
手掌隔绝外界，温热的吐息传入敏感的耳朵。
“其实我是秦始皇。”
“他已经死了！”茱莉亚反驳道。
“你连这群人都信，为什么不信我是秦始皇？”春掰着茱莉亚的手，点开了那个博主的个人主页，简介里那行“赞助100+v”让她对世界运作的逻辑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虽然自古以来地主家就好出傻儿子，这年头还能让她遇到个这种级别的，她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用那么强硬的方式勒索了，但凡是一个会说人话的生物，对茱莉亚实施诈骗大概都有50%以上成功率。
“你没有被噶过腰子，你的父母功不可没。”
接下来，春给茱莉亚普及了当今社会有关网络乞丐这一行当的相关知识，令人以外的是，春这样一个看起来一日三餐都成问题的人，对网络社会的了解程度却并不落伍。
“这群人有些有团队装穷博关注，像这个就是纯钓沸羊羊，用点偏门的法子躲避竞争，她本人都没想着能骗到你这样的人。”
听完春详细而明晰的分析后，即使茱莉亚再不愿意接受现实，她也不得不相信了，春的话天衣无缝。这也意味着她要承认，自己之前在网络上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自己只是养了一群投机取巧的小丑而已。
“你看看，就这人，每天拍个两分钟，一个月有几百个人赞助，收入五位数，我想都不敢想。”
茱莉亚呆了一会，问：“你是不是也可以拍啊？”
仔细想想，这确实有点道理，首先，春很穷；其次，春洗干净后确实有几分姿色，这似乎完美契合了需求。
“算了吧，我还没缺钱到这种程度。”
春表现出了令人意外的态度，她的眼神里似乎充斥着对这种行径的不屑。
茱莉亚顿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她竟然在劝人当网络乞丐，归根结底，春到目前只是说自己很穷，但没说过她的生活难以支持，是茱莉亚先入为主了。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错话的！”
什么叫故意说错话啊……春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个，她的道德观不强，不如说是，很败坏。
茱莉亚心想，这个年纪的女孩，还是爸妈养着的时候呢。
“现在是你的父母供你上学？”
“呃……我已经不上学了，我爸妈离婚好几年，已经没和我联系过了。”
没想到她还有这样沉重的过去，茱莉亚真想给自己两个巴掌，惩罚自己的嘴笨。
“你有工作吗？”
“没有。”
“那你的钱是从哪来的啊？”
春突然不说话了，露出一个诡异而谄媚的微笑，朝茱莉亚的方向前倾过去，拉了拉自己的背心领口，向外。
茱莉亚虽然常识缺失，但她好歹也是成年人，看到这一幕，她大惊失色。
“你！……”
茱莉亚的双手混乱慌张地比划着什么，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
春忽然笑了起来，看到这预料中的景象她心满意足：“骗你的，我哪会干这种事，况且像我这样的去卖也没人买。不过，你刚才的样子真好笑，见到坤让你这么害怕？”
怎么会呢，只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不识趣到在这位尊贵的女士面前开恶劣低俗的黄色玩笑，春是第一个，那个油腻无耻的禽兽、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