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二两、杜仲一两、鹿茸两克、黑猫眼珠两粒、冰果若干...”
昏暗窄小的地下室内,一名黑发少女正检查着木架上的一个个玻璃罐,口中念念有词。
每个罐子都被贴上了标签,里边所盛之物千奇百怪,有各式各样的正经中药材,也有特征诡异的动物器官,甚至还能看见某些时而扭动着的惊骇之物。
“人面菇两朵、猫草一株...”
随着行至木架尾端,少女的神情也渐次变得凝重,脚步最终停下,她注视着架子上唯一的空罐蹙起了眉头。
空罐表面贴着红白相间的标签,上书“夏逢春”三个娟秀的楷体字。
夏逢春,一种春夏交接时,于至阳之处觅得的花类药材,有压制寒气乃至阴气的作用。
它并算不上什么名贵珍稀的药材,反而是自古以来就在民间坊市中传闻甚广的草药。
根据母亲传下的典籍,夏逢春不仅能激发并纯化魔力,更能使其蓄而不发,起到隐藏、遮断气息的效果,是炼制秘药最为重要的药材之一。
其实相较于半人马的尾巴、狮鹫羽毛和龙鳞来讲,夏逢春在罕见程度上已是最次的那一等。
然而,其管制程度之严格,与上述材料远不可同日而语。
虽说管理局明面上打着保护传统文化的旗号,但木槿心中却是有数——近年来当地管理局一直致力于清剿各类“灾害”,魔女则是重点的剿灭对象之一。
自从“余晖魔女”于十年前落网以后,管理局大抵是从那位前辈手上获得了某本典籍,继而掌握了些许配方罢,总之市面上的许多神秘侧材料突然地便被列入了管制名单。
木槿此次所要炼制秘药需求的六种神秘侧材料,她花了整整四年才找齐了其中之五。
只余下这最后一味“夏逢春”,从年初开始至今就没有任何消息。
心中知晓打草惊蛇的道理,木槿也不敢在各处黑市中大肆放出消息,只得将此事暂且搁置。
也就是前几日听顾晴说她有个老中医外公,木槿一时冲动,才想出了拜托对方的主意。
她本没在这边寄多大希望,谁知昨天才提的事,今天就有了消息。
感叹于那位神秘老中医之强大的同时,心中也不由得生疑。
思索着,木槿不觉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顾晴外公说的‘夏逢春’...真的不是管理局那帮犊子拿来钓鱼的吗...”
还是有些犹豫。
她之前看过管理局下发的管制名单,其上的针对意味不言而喻。
于种类上,各种材料均是她在典籍上见过的熟名;于收缴力度上,采取了“上交者重赏、私藏者严惩”这种恩威并施的手段。
记得刚开始管制的那几年,经常能看到某些黑市贩子一审就是蹲数十年号子的新闻。
到了最近几年,除了那些成天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恶徒和极少数的“灾害”同僚以外,已经很少有普通人还持有管制材料了。
于此番前提下,顾晴居然如此之快就掌握了“夏逢春”的消息...
在木槿的印象里,顾晴应当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才对。
即便外公是老中医,有足够的理由收藏夏逢春这一味药材...
于理性上,她觉得这大概率是管理局设下的局,那老爷子可能扮演一个线人的角色,手上握有夏逢春,只消有人前来打听或是想要入手,便会被管理局给盯上。
自己贸然前去显然是极为不明智的。
可从情感上,这可能是千载难逢的唯一机会,多年的努力唯欠这一股东风,木槿说什么也不想轻易放弃。
“啊!好烦!”
心中烦躁得紧,木槿没忍住一拳便捶在身侧的墙上,引得一片灰尘荡出。
尘埃于微光中零落四散,时而消散至不可观,时而顾自飞舞。
相同的是,它们最后仍旧全数回归至了凹凸不平的地面。
目视着,一阵迷茫蓦地取代了躁郁,萦绕心间。
少女面色呆滞地杵在原地,不多时,终究是深深地叹息一声。
“唉。”
她摇了摇脑袋,抬脚朝木架的首端行去。
地下室很窄,或许比之称其为地下室,将其唤作一条简陋的地道更为实际。
走到地道尽头,面对着明显比他处干净不少的墙壁,木槿脸上的神情顿时温柔了些。
小心地摸索着,在靠下的某处轻轻一按,那一块便随之陷进了墙面。
一阵嘈杂过后,正对少女面前的一处区域缓缓洞开,小小的空间内,一幅相框安然摆放于正中。
相框镶有古典的金边,右上角镌刻一朵红蔷薇,内里摆放着一位女士的相片。
女士生得高挑,身着一袭净白的古典高腰长裙,袖口绣着的红蔷薇生动非凡,整个人透出一股典雅端庄的气息。
夺目的火红长发自然披散,一张美人鹅蛋脸精妙绝伦,漆黑的双眸似藏有深邃星河,带着笑意看向镜头——木槿这时的方向。
此刻如果有人在旁,定会惊恐地发现,相片中高贵的女士并非她人,正是十年前那位被公开处刑的“余晖魔女”。
倘若为大胆者,再定睛一看,便能看出身侧这位满脸柔情的少女,其五官与相片中的女士竟有七分相似。
“妈妈...”木槿轻声唤着,手上不知何时已然多出一枚硬币,“女儿不孝,这次,还得麻烦您帮我指明道路...”
硬币掷向空中,旋即坠落,被少女盖于手下。
“如果是正面,我就不再掺和这件事;反面,我便前去赴约。”木槿虔诚地闭上眼睛,深深地鞠了一躬。
约莫半分钟后,她方直起身,缓缓移开手掌。
一朵盛开的蔷薇映入眼帘。
视线停驻其上,一种说不清是忐忑还是解脱的复杂情绪逐渐占据了心间。
是反面。
沉默着看了许久,木槿终归收起了硬币。
向相片再度一鞠躬,将其位置摆正,恋恋不舍地关上了暗门。
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道。
行出地室,走上楼梯。
“就快了,”感受着口袋内那枚硬币的温度,木槿暗暗咬紧了牙关,“我一定会做到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