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绢是冰凉的，拭在脸上，教木槿忐忑的心绪更显不安。
她不敢多耽误时间，胡乱抹了几下，便颤颤巍巍地将那手绢递还给樱溯，“谢谢...”
然而不知怎的，对方并未第一时间接过，也没出声说些什么。
漫长的寂静中，木槿忍不住煎熬，偷偷抬起脑袋，恰好撞上了对方审视的视线。
目光交汇，樱溯不语，仅直直盯着她，面色阴晴不定。
“樱、樱溯？”许是压力大得有些可怕，木槿竟率先笑着打破了此间沉默。
只不过那神情说是笑，在樱溯看来却比哭更难看。
眼神再度于对方脸上驻留片刻，樱溯终是阖上眼帘，轻叹了一声。
“真笨。”
她顺势接过手绢，轻柔地拭去木槿面上残留的清泪，而后才没几分好气地看着她，“擦脸也要我教你吗？”
被一番侍奉的少女满脸不可思议，嘴唇微微翕张，又始终不曾有所言语。
“...”
看着木槿这卑微又恍惚的模样，樱溯不禁想要一巴掌扇醒她。
她不理解，那个平日里自认硬气无比的傻呗魔女是忽然就人间蒸发了吗？
越看越心烦，樱溯干脆转过身子，将视线放回厅堂中那个养眼的失措小萝莉上。
“听好，我解开能力之后，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她撇着嘴，语气放得很重，“该有的防范我都在你身上布置好了——别说是这个老头，就算当局‘天听’方璇来了，都没可能查出你的底细。”
“...”
“别装傻，听懂了就吭声。”
“好、好...”
耳闻少女响应的声音总算正常了些，樱溯莫名松了口气，却又在回过头看见对方后拉下了脸。
“那还愣着干嘛？还原啊！”
“哦、好...”
“...再哭你就自己想办法跟那老头解释吧。”
“对不起，我——”
回到老者面前的木槿刚要道歉，便被破空而来的手绢砸了个正着。
幸好手绢质薄，这才没让其上的力道发挥完整的作用。
再寻得对方的身影时，银发少女已然步出厅堂门槛。
“擦干净，还有，”樱溯头也不回地说着，“等你的事情做完之后，记得回来把手绢还我。”
“别看我了，看地上。”
善意的提醒来自天花板，于木槿匆匆忙忙地依着记忆回到方才姿态的霎那后，时间开始继续流动。
微风掠入大堂，伴着风声，木槿尽量自然地握上了老者苍劲的大手。
“是的，我有个朋友总受风寒所难，经医师看过之后说是体内寒气过重，我无意之间知道了有味叫做‘夏逢春’的药材能够调理这种情况，便尝试着寻找。”
说来也怪，随着樱溯离开，木槿内心的阴郁情绪仿佛也被抽走了去，方才的不愉快好似从未发生过搬，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当下的精神状态。
她之前准备好的借口甚至说得比预演时还溜。
“哈哈哈，”不多时，木槿重新听见了老者爽朗的笑声，“如此说来，小友还真是重情重义。”
感知中，老者话语间的磅礴气息渐次变得薄弱，想必是方才试探无果，暂且放松了警惕。
“不过嘛，这夏逢春却是罕见，”老者松开手，沉思着说道，“要不如此，我对医道略有涉猎，不知能否斗胆帮你的朋友看看？”
果然，这关没这么好过。
自己在编出这个借口时，便猜到对方一定会这样问。
管理局对这些管制物品...真是够上心。
木槿眨了眨眼，故意装出纠结的样子，良久才回道：
“却是不便，她卧床已久，家人也因为治疗事宜，举家远赴他乡...抱歉，辜负了您的好意。”
老者闻言微眯起双眼，没急着回话，倒是上下打量起了面前的少女。
木槿则毕恭毕敬地垂着脑袋，未有任何微词。
“槿，你们干嘛呢？”僵持不下之际，元气的小萝莉珊珊来迟。
她的视线于两人之间来回交替了几次，方一脸埋怨地望向老者，幽幽道，“外公，别人就是想求个药，你不乐意给就不给嘛，为难人家作甚？”
木槿没抬头插话，心里却是一乐。
顾晴，还得是你啊。
虽有失了礼数之嫌，但不得不说，顾晴这波属实是神助攻。
这不，那老者严肃的表情立马融开，化作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颜，“小晴啊，你外公这不是想帮忙嘛。”
“人家都说清楚情况了，妈妈他们也不可能让你出远门去看诊，这事儿到最后不剩下你给不给药这两个选项了吗？”
“小晴，这夏逢春不是那么随便——”
顾晴歪歪脑袋，迫不及待地接过话茬，“哎呀不就一味药吗，还能有人命重要？”
“这...”
老者被自己的乖孙女怼得有些汗颜——这拒绝吧，显得自己砸了医师的招牌；可不拒绝，又恐那夏逢春落入恶党之手。
虽说他已经从管理局退休了，那味夏逢春也是局里赠予自己，相当于退休工资一类的东西...
倒并非是吝啬之类的，只是眼下这突然冒个人出来，指名道姓地要夏逢春这味明知列入了管制名单的药材，教他不得不提防。
倘若真如她所说，是为了救助友人，那倒还好，怕就怕在对方是为了某些苟且的营生...
老者清楚地记得，十年前缴获的那本魔女秘典中，记载有某种名为“霜解”的秘药。
具体功效不明，但根据其用材，再结合他多年的行医经历来看，大抵能起到增幅的作用。
简单粗暴地讲，便是能够让人...或者“灾害”变强的那一类。
而夏逢春正是这秘药的主材料之一，当时一经查证，立刻便被列入了管治范围。
这味享誉古今的中草药也因此被雪藏，再未见过天日。
可惜吗？可惜。
在身为管理局的一员之前，老者首先是一位中医医师，对此，他当然深感痛心。
但用于治病救人的药材若是被有心之徒用以造下杀孽，那无论是作为医师还是管理局职员，他都绝不可能饶恕。
老者深深地凝视着眼前恭敬的少女，看似温和的目光却暗中透出几许冰寒。
不知何时，厅堂中的微风止息了。
察觉到周身渐次紊乱起来的魔力，木槿在内心叹了口气。
果然，哪怕有顾晴帮忙，这事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其实在从樱溯那得知了这位老者的真实身份后，她对于此行能否有收获已经是完全陷入了佛系状态。
——开玩笑，不把我揪出来都不错了，我哪还敢想那种虎口夺食的事情。
炼制秘药一途，本就是行于漫漫长夜，熬了那么多年，木槿早已想通。
区区一次的失败，也不过是划过天际的一枚小小流星罢了。
木槿笑着抬头看向老者，欲要开口致歉，“既然您不——”
可还未待她说完，某位小萝莉便又一次用行动打断了此间交锋。
只见她小跑到老者身后，也没去顾及对方面上浮现出的为难之色，仅是一面揉着他的肩膀，一面笑盈盈地柔声问道。
“——哎呀什么这啊那的嘛，您给个准信，要怎样才肯答应？”
木槿看着这一幕，有些愣。
我趣，顾晴？她还在输出？！
漆黑的夜空中，好像又升起了一颗明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