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刚才说的那番话,全部都是在对太阳说的啊。
莫非,何星沐具有某种超能力,可以和太阳进行对话?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如果她刚才一直都是在自顾自地对着太阳“交流”,那么我说的话她又听见了吗?我试探性地开口说道:“太阳光被窗帘遮住了,可以继续午睡。”
何星沐愣住了,她按在窗户上的手缓缓收回,垂在身边。
她低下头,安静地“看着”我。
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在看我,杂乱的刘海仍然把眼睛给遮蔽。
就这样双方处在安静的对峙之中,过去了十多秒。
难道说,她记起来昨晚上“邀请”我的事了?
刚才走到我面前,是因为想要来叫我一起去艺术楼,才顺势把王伊洲给支开了吗?
她嘴唇微启,似乎想要开口说话,但在张开嘴巴呆住一小会后,又闭上了嘴,而是抬起手,指了指我的课桌桌面。
顺着她的指示,我转头看向自己的课桌桌面。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人来电。
而来电者的备注,是“柳城”两个字。
柳城学姐在午休的时候打电话过来,一定是有什么加急的文件要送。
每次遇到有加急文件需要派送,柳城学姐就会直接打电话到我的手机上,口头通知我去学生会宣传处领取资料。
当然了,只要柳城学姐直接打电话到我手机上了,那说明情况真的很紧急,得尽快去她那里接任务。
过去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共遇到过三次加急文件,其中两次都是学校突然下发的通知需要我派送到各个班级或者社团,另外一次则是某位社团的部长将我派送的文件弄丢,需要立马补发的。
何星沐是想提醒我接电话啊。
见我伸手去拿手机,何星沐立马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双手捂住耳朵。
“别人打电话的时候不能偷听……吗?”看着何星沐捂住耳朵那紧张的模样,我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莫名有些可爱呢。
“喂,现在有空吗?”
柳城学姐的声音无论何时都给人一股冷静干练的感觉,我刚接通电话,她就直奔主题,甚至连打电话时候的问候都没有。
“啊,现在……有。”
犹豫着看向背对着我的何星沐,我回答道。
“来办公室一趟。”
又是简单的一句指令,柳城学姐就挂断了电话。
唉,除了分配任务,柳城学姐就没有跟我讲过其他任何的话了,甚至连我的名字、年级等等基本信息都没有问过。
虽然我没有要和柳城学姐拉近关系的意思,但好歹我们也是“同事”,至少名字要互相知道吧?
一想起柳城学姐那随时都紧紧抿着的嘴,以及那副略显年代感的圆框眼镜,还有一丝不苟扎成麻花辫垂在一边的黑发,我的太阳穴都忍不住发麻了。
柳城学姐俨然一副严格死板的模样,虽然她每次给我分配的任务其实都不算太重,但每次接任务、汇报任务都要面对那张板着的脸,让人实在提不起工作的兴致。
要是能遇到那种,可以给完成工作的下属一个甜美的微笑的上司,那该多好啊。
当然,我的幻想太过美好,现实中其实很少存在那样的上司吧?
平常的话,柳城学姐下达任务来,我会立马停止手头正在做的事(反正除了为学生会跑腿以外,我就没有其他正经的事了),火速前往学生会宣传处的办公室,站在柳城学姐的办公桌前接取厚厚的一叠文件,前去完成柳城学姐,或者说学生会派发给我的“使命”。
柳城学姐下发命令了,我得马上动身赶去学生会才行。
可是,昨天何星沐向我约定的事,就要放弃吗?
她从来没有向其他人展示过的东西……
挂断电话后,我的手有些轻微地颤抖,何星沐捂着耳朵本就听不到声音,也就自然不知道我打完了电话。
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看着背对着我,双手紧紧捂住耳朵的何星沐,我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何星沐捂耳朵捂得很卖力,两束马尾都被用上,按住了自己的耳朵。
就像兔子把长耳朵耷拉下来。
“抱歉,学生会那边突然有事情派给我……”
如果站起来说话,由于身高差距,我就会低头来看何星沐,那样的话,就看不到她的眼神了,要是她露出了些许失望的表情,那我自己内心也会感到难过。
所以,还是继续坐在椅子上吧,让何星沐低头来看我,我也能看见她隐藏在刘海后的脸。
“那个……昨晚……”
何星沐右手举起,放在胸口,手掌握拳,将那正值青春发育的胸脯陷下一个凹坑。
“昨晚上约好的那件事,等我回来以后再去,好吗?”
我的眉头紧锁,但很快就舒展开来,用自己能够展示出的最柔和的笑容,对身前的何星沐说道。
面对着白天状态下的软绵绵的何星沐,没有人会忍心让她难过。
“哎?昨晚上……的事?”
听了我说的话后,何星沐愣住了,她歪过头,发起呆,意识似乎有些飘忽。
莫非,她忘记了昨晚上和我说过的话?
是因为处于白天的睡眠状态中,所以记性不太好吗?
还是说……
眼前的这个何星沐,并没有昨晚上的记忆?
难道说,白天和夜晚两种不同状态的何星沐,记忆并不共通,而是也被分成了两块?!
人格分为了两种不同状态,这件事我多少已经适应了一些,但是,记忆也分成了两块的话……
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事。
人格与记忆完全分成了两份,这已经可以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吧?而这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又共用同一个躯体……
我的脊背莫名有些发凉。
甚至于出现了幻觉。
依旧是昨晚所做梦中的场景。
在舞台上,白天状态的何星沐独自进行着的表演,夜晚状态的何星沐则独立开来,坐在我的身边,微笑着看向我。
“就是,就是昨晚上那件事啊,你道歉时候说的那个……”
我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尽量克制自己的语气,平和地跟眼前这个何星沐说话。
她歪着的头又向后仰去,刘海顺着脸颊滑落,被地球引力自然地吸引垂下。
她的眼眸中隐约闪过一道光,但转瞬即逝,又立马转变为无神与迷茫。
“啊,道歉时候说的,今天,午休,去艺术楼……”
何星沐摆正了脑袋,声音飘飘悠悠地说。
看来眼前这个何星沐还记得昨晚上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白天的何星沐”与“夜晚的何星沐”记忆是相通的,对吧?
脊背传来的凉意可算逐渐平息,我也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那么,等我回来以后,我们就一起去艺术楼吧?”
我笑着对她点点头,望了一眼挂在黑板上方的挂钟,午休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如果能尽快完成柳城学姐安排给我的任务,午休剩余的时间就够我和何星沐去艺术楼。
“嗯……快点,快点回来。”
何星沐缓缓地点了点头,小声嘟囔。
我从座位上起身,刚迈开步子准备往教室后门走,却被何星沐一把拉住自己的衣袖。
“你,你会回来的……对吗?”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却明显地有着强烈的波折,和她此刻拉着我衣袖的那只手一样,满是不安。
我的瞳孔猛地放大,她垂下的刘海遮挡住了阳光,让她的面容都布在阴影下,恍惚之间仿佛能感受到沉重的孤独与寂寞。
露出了这样的神情,怎么会让人狠心违背承诺呢?
何星沐她,以前经历过什么巨大的挫折吗?就是因为经历过,才会露出那样沉闷的神情吧?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身为一名普通的高中生,真的有能力“救”她吗?
神秘研究学会会长的留言中,只有我那封信里提到了要“救何星沐”,也就是说,会长认为,能够成功拯救何星沐的人,是我。
肩头仿佛被谁压住,我无法主动伸手去将何星沐拉住我衣袖的那只手拨开。
但,只是去完成柳城学姐下达的任务的话,当然可以立马回来完成与何星沐的约定。
我不会轻易向别人许下承诺,除非自己真的有百分百把握能做到,只要存在着失败的可能性,我就不会向别人做出承诺。
面对着何星沐,我露出了柔和的微笑,摆摆手,开口道:“肯定会回来的,你在这里等一会。”
说完,我转头径直向教室后门走去。
完蛋了,比平时到达“任务接取点”的时间晚了至少五分钟,柳城学姐该不会骂我吧?
心里有一把火在烧,让我忍不住加快脚步,甚至于撒腿跑了起来。
只能祈祷等会推开学生会宣传处办公室的门时,看到柳城学姐脸上挂着的不是愤怒的表情。
虽然她面对我时都是严肃的表情,但不代表她不会发火。
实际上,她发过一次火,而且还是很恐怖的那种,语气之严厉,估计能把一些心理比较脆弱的人说哭。
虽然她发火的对象不是我,但我当时也在场,感受到了她发火的恐怖,连呼吸都够呛。
柳城学姐唯一一次发火,也就是我第一次遇到加急文件的那次,某个社团的部长把我派发到手上的文件弄丢了,那份文件主要是传达学生会今后对社团的管理方案,弄丢文件的那个部长其实是刚入校的新生。
“那个社团的部长刚入校就创办了自己的社团,看似有干劲,实际上,冲动盲目。给我审阅的社团组建方案里写得天花乱坠,结果连学生会派发的文件都收拾不好!”
那个挨骂的社团部长哭着走出办公室后,柳城学姐没好气地跟我讲述情况,也让我对柳城学姐的性格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或许,她是因为身上压着学生会诸多事情,心情有些糟糕,但她绝不是拿那个部长当出气筒。
如果要拿一个人当出气筒的话,那绝对是没有什么“背景”,也没什么实力的“我”最合适,随便找个工作中的理由,她身为上司就可以把我臭骂一顿。
也是因为柳城学姐目前为止唯一一次发火的事件,让我对这位学姐有了尊敬之心。
想了那么多,还是快点跑去宣传处办公室吧,如果真的被柳城学姐骂,那我以后接任务可就像走刀尖一样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