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尔,我就直说了—— 我希望你能放弃「驭龙之术」的精习。”
“……!”
学院的阅读室里,
少女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达耳畔,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讽。
柯尔眨了眨眼睛。
一时之间,惊诧、无措和茫然同时出现在他的眼中。
“我们都已经升入学院进修部了。作为进修生,你也该拿出点学长的样子,给高中部的学弟学妹们做好榜样,不是吗?现在的龙族已无威胁,柯尔……是时候丢弃「驭龙之术」那种无用技能了。”
学院?进修生?
还有龙族……
柯尔低着头,看着自己尚未起茧的手掌。
“我……真的重生了?”
这不是梦——他真的回到了过去。
柯尔定了定神,看向正与自己对话的少女。
在他面前的这位女孩,无疑是一位美人。
她大概十八九岁的模样,年轻貌美、肤若白雪;束在那身华美的冰蓝校服裙之下的,是充满青春活力的、玲珑标致的身体;而在那蕾丝裙摆下所展露的,则是被白丝所包裹、充满诱惑力的修长双腿;一头水蓝色的长发,更为她的美添上几分理性和纯洁。
若是在其他时刻与她偶遇,恐怕会是一次美好的邂逅。
但是……
对于她,柯尔再熟悉不过了。
——艾莉娅·奥古斯特。
名家贵族奥古斯特家的长女,骄矜而高傲的大小姐,天赋异禀的魔法师,被誉为天生领袖的少女。
曾与他并肩讨伐邪龙的同伴,曾让他真诚信任的人。
同时——
她也是那些,在最后选择了抛弃自己、陷害自己的人里,其中的一员。
回想至此,柯尔的手指不禁慢慢扭曲。
“……大小姐,您,是叫我放弃「驭龙之术」吗?”
“没错。”
艾莉娅点头道。
“你也该意识到,「驭龙之术」的局限性了吧?”
柯尔面色沉静,不置可否。
无数的记忆和画面,涌回他的脑海,让他回想起了上一世的一切。
他是穿越者,来到了某个幻想题材的游戏世界中,又被神明恩赐,获取了「驭龙之术」的天赋。
那时的他单纯而热忱,只梦想着成为最伟大的冒险者,为这个世界弱小的人类解决危难、开辟未来。
而当时的人类,正好面临着龙族的威胁。
龙,是艾欧大陆上千年来最近乎全能的生物。它们魔法与物理的战斗力均为顶尖,不仅拥有超绝的力量,无与伦比的速度,还能使用龙焰和言灵,其龙鳞更是可以免疫90%法术的存在。
对人类而言,它们近乎天敌。
但拥有「驭龙之术」的柯尔的到来,为人类带来了转机。
「驭龙之术」——人族获得的、千古未见一次的天赋,能让人类迅速掌握一切古老的驭龙战技。在近身,它可帮助人类于力量上抗衡龙族、在速度上与其周旋;在远距,它则可抵御龙族的龙焰,还能克制近乎无敌的龙鳞。
所以,拥有「驭龙之术」的柯尔,可谓是人族针对龙族的利器,是天生的“斩龙之人”。
少年时期的他踌躇满志,凭借着「驭龙之术」,加入了讨伐龙族龙王——“邪龙王”尼德霍格的小队。在后来对抗龙族的战争中,拥有「驭龙之术」的柯尔出类拔萃,并于最后的决战之中亲手斩下了邪龙的头颅,获得了「英雄」的美誉。
不过——
「驭龙之术」的天赋,
在人与人之间的对抗中,表现却并没有那么亮眼。
“我承认,你的「驭龙之术」的确曾大放异彩,帮我们打败了邪龙。
“可是,除了在对付龙族时有奇效之外,它不就是百无一用的鸡肋了吗?
“现在,龙族已经被我们打败,你也该用新的能力点,去修习点其他‘更有用’技能了吧。”
……修习“更有用”的技能?
柯尔用力地按住自己的膝盖,压制住暴起的冲动。
——是的。
尽管柯尔在人与龙族的战场上不顾凶险、浴血奋战;
尽管柯尔凭借他的「驭龙之术」,为人类带来了千年未有的优势局面;
尽管柯尔在最终的决战中,以少年之姿亲手斩杀邪龙之王,获得了「英雄」的称号——
但是。
当势颓的龙族落败后,
在远离了龙族这个最大的威胁后,
那些曾经如此重视他、关照他、与他关系密切之人,都陆续对他露出了真面目。
权力者不再视他为王国的利剑,贵族们则看不起他的平民身份……
而曾和他一起战斗、讨伐邪龙的同伴——那些出身贵族的大小姐们,也在最后的关头,无一例外地抛弃了他,彻底否决了他的价值和贡献。
——没有了龙族的威胁,你的「驭龙之术」还有什么用?
这就是柯尔周围的大多数人,
以及他的那些大小姐队友们的看法。
等柯尔意识到这一点后,为了不被孤立,他选择了对她们言听计从。她们让自己丢弃「驭龙之术」,他就真的放弃自己的天赋,转而去修习她们所需要的技能;那些曾是自己的同窗、与他一起讨伐邪龙的队友,仗着贵族大小姐的身份,把平民出身的他当成佣人使唤,让他全心全意地为她们服务。
结果。
三年之后,末代的龙王带领复兴的龙族归来,与人族殊死一搏。柯尔被再度推上战场,但缺少最终的「驭龙战技」的他,不得不以终身残疾为代价,才拼死在与“末代龙王”倪克丝的战斗中惨胜。
这一回,人族没给龙族东山再起的机会——龙族被尽数灭族,柯尔也终于被榨干了全部价值。
身为最后的屠龙之人,他不但没得到体面和善终,还被当成工具,卷入了王族世家的政变阴谋中。
最后,他成为了王国贵族们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和替罪羊,在众人的鄙夷和谩骂中被流放,于饥寒中孤独而死。
所有他曾相信过的所谓同伴,在利用完他以后,就再也没在意过他。
从受人爱戴的、屠龙的「英雄」,再到被抛弃的、「无用的屠龙者」——
一切,就是这么轻易又迅速。
——屈辱,不甘,愤怒,憎恶。
柯尔在桌下慢慢握紧拳头。
“而关于这件事,我也有个建议。”
艾莉娅没注意到少年的脸色,仍旧在滔滔不绝。
“你瞧,学院举办的魔法竞技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队伍刚好缺一个前排,所以,我想你可以选择修习‘护卫’的技能……”
“大小姐,每个人的能力点,可是很宝贵的。”
柯尔抬起头,冷声提醒道。
“我知道——但是,我们可是曾一起并肩与邪龙战斗过的伙伴呀!”
艾莉娅歪过头,摆出甜甜的微笑。
“反正,现在大家也不需要「驭龙之术」了。只要你修习好‘护卫’的技能,我嘛……也可以考虑,让你一辈子做本小姐——奥古斯特家的护卫哦!”
这对平民的你而言,简直算得上是高攀了吧——艾莉娅露出自信的笑容,满怀期望地看着柯尔。
柯尔抽动了一下嘴角。
上一世,他真的信任了艾莉娅,答应了她的说辞。
结果直到最后,这位一直被他以“大小姐”所称呼的同伴、共同讨伐邪龙的战友,在奥古斯特家被卷入王族权贵政变中时,毫不犹豫地就放弃了柯尔,把他当成了保自己家族的弃子。
她看着柯尔被冠以虚假的罪名,却没有为他说过一句话。
事实证明……天狗,还真是不得好死啊。
所以。
这次,柯尔下定了决心。
“抱歉。”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微笑着答复。
“——我做不到。”
在少女呆愣的目光中,柯尔站起身,拿起自己的背包。
既然在这个世界,
“正派”的「屠龙者」只有被利用和抛弃的份……
那么,这一世,他就全心全意地做个“反派”角色吧。
不再掣肘于这些权贵们的意志,也不要再盲信他们的话语;
不再乖乖做王公贵族的屠龙打手,也不再甘愿做他们的随从附庸。
从现在开始,
柯尔所做的一切,只为了自己的未来。
然后,他要对她们复仇。
为此,他需要更自信、更独立,变得更强大、更骄傲……
没错。
——就像“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