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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一阵响亮的噼啪声，雷鸣声在他头顶炸开，然后是一道闪光。
柯尔片刻前藏身的圆柱分崩离析。构成圆柱的核心四分五裂，装饰华丽的柱身砸在地板上，碎裂成灰白色的嵌花图案。艾莉娅将魔杖隐藏，打出手势、念出咒语，侧面飞来一颗嘶嘶作响的闪电球。柯尔毫不犹豫地用剑将其弹开，随后在他不远处又爆出一阵尘灰。
如果说，每名魔法师都有自己擅长的天赋元素，那么艾莉娅就是一个异类。和大多数魔法学徒在六大基础元素——地、风、水、火、光、暗——之中择一不同，她更为擅长的是副元素中的冰、雷和电。这些偏门的副元素种类的魔法都被她娴熟地掌握，经常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艾莉娅缓缓朝柯尔走来，蓝色的裙摆随风飘舞，仿佛绽放的冰莲。
“说实话，我对你现在的这般姿态并不惊讶。”
她缓缓说道。
“你只是个平民，在社会眼界的层次上更低，又容易被冲动的感情所支配。这就导致你看不清客观事实，让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她做个手势。又是雷电、闪光。柯尔继续闪避、退开。
“尽管你有着他人难以企及的胆量，”艾莉娅将一朵冰花从左手倒到右手，“但那和胆识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准确地说，一直以来，你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顽固和无知。你不断逆水行舟、迎风而行，这种行为必将招致恶果。”
石墙颤抖，横梁碎裂。
九阶的少女天才魔法师的伟力，正在此不断显现。
“我曾想让你看清现状，但你的傲慢阻挡了你回归正路。既然如此，就诅咒与我为敌的不幸吧。”
冰花化形，晃目的冰刀斩下，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沟，无数锋利的寒冰碎片在空中飞舞。与此同时，另一道闪电击中了柯尔躲藏的圆柱。
柱子碎成三段，伴着震耳欲聋的响声散落在地上。柯尔在最后一秒闪身避开，来到一片空地上，艾莉娅将目光转向他，伸直手臂，魔杖再度出现在她手中，喷出咆哮的寒流。
柯尔转动剑刃，附加魔力，将那道冰晶之流一分为二。
“哈！”艾莉娅吼道，“了不起！但假如躲来躲去就是你的战术的话，那也该到此为止了！”
柯尔没有答话。
艾莉娅说得对。在他四周，这座破旧的宫殿遗迹已经被毁坏得差不多了。短短数分钟之内，所有圆柱都被少女法师一个接一个地摧毁。在这片山峰上，除了依旧伫立的、高大的积分水晶外，其他地方都已是一片狼藉。
“行吧……看来也差不多了。”
柯尔伸了个懒腰。他的话让艾莉娅皱起眉头。
“你说什么？”
“艾莉娅小姐，看来你是真的很恨我。”柯尔慢慢地说，“对我的仇恨让你不惜一切来攻击我……那么，代价是什么？”
“代价……”
艾莉娅突然反应过来，冷汗从她的额角留下。
“察觉到了？”柯尔甩了甩肩膀。“作为一个天才魔法师，你有着无比强大的魔能，无与伦比的攻击覆盖范围，还有种类繁复多样的魔法储备……“
他顿了顿，微笑道。
“但有时候，眼界太过高阔，反而会忽略最现实、最基础的东西。比方说，你是不是忘了——魔力的消耗呢？”
柯尔的身形晃了晃。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艾莉娅身前，朝她挥出一剑。
艾莉娅横起魔杖，“砰”地拦住对方的剑刃。
柯尔微微挑眉，再度连斩数剑，而艾莉娅则咬着牙，勉强地一一接下。
许久不见，柯尔的剑技居然精纯了许多——艾莉娅也是修习过一定的杖术的，可在柯尔的剑面前，她居然一点反击的余地都没有。少年的剑刃密不透风，宛若风暴。让她除了一味的防御，连一次像样的反击都做不到。
假如换成莉芙，或许还有反击的余地吧——可即便再强，她的职阶也毕竟还是个魔法师。
局势逆转，现在不断后退和闪避的人换成了她，而柯尔成为了追击的一方。
“可恶……”
真是大意了——艾莉娅懊恼地心想。她实在太想用纯粹的力量压制柯尔了……居然忘了魔力的续航和持续使用。
本来，掌握着多种魔法的她，已经能够应付绝大多数情况。就算被擅长近战的柯尔近身，她也有好几种魔法可以帮她构建防御、拉开距离，甚至反攻对手。可在魔力透支的情况下，这些高等级的魔法，她现在一个都用不出来。
偏偏柯尔就抓住了这个时机来近她的身……真是狡猾！
还有……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魔力储备的？
艾莉娅的疑问有很多，但眼下她根本没时间思考——柯尔不断地欺身向前，长剑连舞，连续不断地朝她发起进攻，让她根本没有喘息的空间。
好在，她的参赛用魔杖经过特别打造，坚硬程度能与钢铁相比。因此即便是被近身，也有一定的作战能力。
可即便如此，要用魔杖和长剑对打，还是太为难她了。
艾莉娅抓住时机，空出一只手，迅速地汇聚魔力，然后朝着柯尔挥去。
虽然只是一个小魔法，但贴脸释放还是有不小的威力。面对着这一击，正常人都会躲闪才是。
但柯尔根本没理会她的攻击。几乎同一时刻，他用同样空出的一只手凝聚了魔力——随后，他在极近的距离，毫不犹豫地，以相同的手法，打出了和艾莉娅相同的一击！
“——你！”
艾莉娅由惊转怒。
柯尔的做法极不明智，无疑是拉着她自爆——在这种距离，两人的魔法一旦打在一起，毫无防备的他们两人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场同归于尽。
要是让自己和他一换一，那也太亏了——艾莉娅的心中立刻出现这种想法。于是她转而将魔力注入魔杖，放弃承受剑击的同时，迅速构建出一个小型的魔法屏障。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秒之间——柯尔的剑击斩中了她的手臂，但她的魔法屏障也构建完成。
下一个瞬间，巨大的轰鸣声在他们中间炸开。艾莉娅被振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个混蛋……”
还好自己反应快——艾莉娅心有余悸地想。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真的被柯尔逼到了绝境。
少年的连攻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但好在，最后还是自己更胜一筹。
“终究是成熟战胜了无知……柯尔，这就是你失败的原因。”
艾莉娅缓缓爬起，看着被炸出了一个坑洞的石砖地，嗤笑道。
方才的最后那下，她放弃了进攻和格挡，转为了将剩余的全部魔力收归于魔法防御——这样一来，虽然柯尔的剑刃会斩中她，也确实会对她造成不小的伤害，但他自己则会用整个身体去承受魔法的爆炸。相比之下，自己是用更小的代价，换来了柯尔的落败。
“果然，”她讽刺地说，“你终究，也只是个「无用的屠龙者」罢了……”
“——是这样吗？”
少年的声音从灰尘后传来。艾莉娅愣住了。
柯尔没有被这一次爆炸所淘汰的事实，已经很让她吃惊了。而更让她茫然的，是少年的音色——雄厚浑浊，带着喑哑的回响。
简直就像……
“现在，”柯尔的身影从灰雾中显现，“你对「驭龙之术」的看法……会不会有所改观呢？”
艾莉娅瞪大了双目。
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在少年的身躯上，宛如铁甲的鳞片层次栉比；他的双目变为竖瞳，呼吸间充满着力量的韵律；那对有力的四肢踩踏在地时，会发出沉重的回响；锋利的剑刃握在他的手中，就像龙的利爪。
“你……”艾莉娅喃喃道，“那到底……是什么？”
“「驭龙之术」的第四层级，‘化龙’。”
柯尔转动剑刃。
“就在刚才，通过你手，我完成了这一等级的再次进化。”
他的姿态轻巧优雅、却又充满力量，那对双眼既属于人类，也属于恶龙。
在他身体表面生出的，乃是“龙鳞”——正是这一对魔法而言近乎坚不可摧的存在，帮助他扛下了如此近距离的爆炸。
最强的生物屏障，天生的抗魔铠甲。
现在的柯尔，无疑是一条人形的巨龙。
“开什么玩笑……”
艾莉娅咬紧牙关。
她当然可以肆无忌惮地用宏伟的魔力去压制敌人，这也是她一贯的作风，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自己有着对抗同样威力魔法的能力。
为了抗下刚才那道近距离的压缩爆炸，她几乎用尽了剩下的全部魔力储备。现在的她，手里只剩下了一根法杖。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对吧？”
他缓缓朝艾莉娅走去。少女抱住手臂，目光愤恨。
“被你所看不起的「驭龙之术」……终究还是战胜了你这天才的魔法术士。”
柯尔站到她面前，横起自己的剑。
“是自己体面，”他看着艾莉娅，淡淡地问，“还是我帮你体面？”
“你真觉得自己赢定了？”
“……看来不是个体面人呢。”
艾莉娅语气古怪地说道。柯尔微微皱眉，举起长剑，朝她迎面斩下。
少女举起魔杖，看上去是打算进行无力的自卫。但柯尔的这一击是绝杀，精疲力竭的她，根本不可能用魔杖拦下这一击——这一次，柯尔的剑刃会把她的魔杖一同斩断。
“——”
一剑挥下，柯尔微微一愣。
他的剑刃砍中了艾莉娅的魔杖……本该把她的抵抗连同魔杖本身一起斩破才对。但艾莉娅居然接下了他的攻击，甚至没有动摇分毫。
不仅如此——
他的剑刃，居然在艾莉娅的魔杖的碰撞下，断成了两截。
“如何？”艾莉娅笑道，“现在还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吗！”
“这是……”
柯尔低语喃喃。
从剑身的断口处看，这并不是因为正常的耐久度下降导致的崩刃或断裂。有人提前将他的比赛用剑给制造了缺陷，提高了它的金属疲劳度，所以才会在短短数分钟的使用内断裂。
若不是他本身就足够强，或是提前采用了消耗战术，恐怕只要硬接艾莉娅的几个魔法，他的剑就会在某次拦击中断裂，让他正面吃下艾莉娅的技能。
而负责维护他的小队武器的任务的，是……
“……原来如此。”
“是吗？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艾莉娅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举起法杖，朝柯尔挥去。
作为天才的魔法师，居然被逼到拿着魔杖敲人，这个场面属实有些滑稽。
但艾莉娅已经不在乎那么多了——胜利与否都是其次，她最不愿意接受的，就是自己会败给柯尔的结局！
她发出怒吼，金属的杖身对准了柯尔最柔弱的肩侧，猛地挥舞而去。
……
即便过了很久之后，在回忆当时的这场战斗时，艾莉娅还是会忍不住分析起自己的错误来。她或许真的犯了很多错，才会被柯尔一次次地扭转局势——其中最严重的，则是来自于一个固有认识：使用长剑参赛的柯尔，只会使用剑技而已。
她没看到少年是如何做出反击的。他的动作实在太快，而她终究没能看到朝自己挥过来的那一拳——正中脸颊，清晰可辨。
这一拳没有多大力量，却毫无疑问地粉碎了她的尊严。
少年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她的反扑。不仅如此，他干脆丢掉了只剩半截的剑刃，握紧双拳，就像是一名“格斗家”职阶那样，当场转为了拳击战斗。
脸，脖颈，肩膀，手臂，甚至腰侧——对方的拳击如雨滴般挥下，打得艾莉娅体无完肤。
更可气的是，少年对拳击战技的修习等级显然不高——虽然他的每一击都打中了艾莉娅，但艾莉娅却迟迟没能被打淘汰。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沙包一样，被柯尔锤来锤去，虽然身上不疼，但心理伤害极大。
少年的最后一击是上勾拳，直直击中艾莉娅的下巴。不可一世的天才魔法师以无比滑稽的姿态飞了出去，狼狈不堪地趴在碎石与瓦砾之间，咳出一团带血的唾沫。
这场战斗就这么结束了——传说中的屠龙英雄，和天才的少女魔法师的战斗——就以这种毫无水平的肉搏结束了。
过了好一会儿，艾莉娅终于开始移动和呻吟。
她试图抬头，活动双腿，并挪动双手。但零碎分布在身体各处的疼痛让她无计可施。她再一次呻吟起来，用双手摸索着疼痛无比的手臂和腹部。
柯尔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默默地看着她。
“你赢了……”艾莉娅看着柯尔，断断续续地嘶声道，“该死的，你赢了——没听到吗？你就是想让我承认这个对吧？屠龙的英雄！”
柯尔默然无言。
“你能有今天，”艾莉娅咳嗽两声，“是我给你的机会……还记得吗？是我让你加入了我的小队，你才能有站上舞台的机会……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我，”柯尔回答，“什么都记得。”
“你……”少女微微闭眼，呻吟道，“看在过往的情面上，能不能凑近一些……至少，用你那把剑来解决我吧。我不想淘汰得太难看……被乱拳打下场什么的，太掉价了……”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非常久。
“帮帮我吧，”艾莉娅还在说，“用你那把断掉的剑……就算断了，也毕竟是剑……”
柯尔看到，少女的眼睛里带着恳求。她张开嘴，又闭上，仿佛在发出无声的责难。
少年微微一笑。
下一刻，他几乎毫无征兆地向旁边躲开了一瞬，同时向后伸出手，握住了从背后刺来的短刃。
那是一把匕首，来自有着黑色短发的少女之手。她狡猾又恶毒地朝他扑去，动作轻巧得好似幽灵。
然而，在最后一刻，当梅普露的匕首就快刺进他的脊背时，柯尔以毫厘之差躲开了她的偷袭。不仅如此，他甚至是徒手接住了梅普鲁的匕首，那有力的抓握同时控制死了梅普露，让她瞪大眼睛，汗流浃背，甚至忘记了松开匕首、再度攻击。
她可是八阶的“刺客”！这一击本不该被少年以任何方式察觉……他怎么可能会预料到！？
“我告诉过你……”
柯尔没有回头，而是继续盯着艾莉娅，冷冷地说道。
“我——什么都记得。”
艾莉娅瞪大眼睛，看着他，眼里终于失去了信念。她沮丧地趴在地上，万念俱灰。
柯尔站在她面前，一言未发。但他要确保少女能看到他——确保这幕景象会伴着她的淘汰，刻进她的心中。
她用渐渐僵硬的双眼看着他，直到失血过多时，她的比赛水晶才发出轻微的响动。
蓝发少女的身形就此消散。
梅普露终于意识到了她们的败北。她摇摇头，丢下自己的匕首，转身退去。
倪克丝和爱丽丝拦住了她最后的去路。
“那个……”
她犹豫了一会儿，讪笑着举起手，“我还有体面的机会吗？”
少年的半截断剑抵住了她的腰。他在她背后微笑。
“现在没有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