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是这样。”
王子从桌上挑起一块鸡腿。
“既然我们的合作关系仍在继续，我想，你应该不会忘了今晚你真正的使命。”
“我说过，我没忘。”柯尔顿了顿，“不过，既然殿下向我重申了您的立场，未免引起某些不必要的误会，我也有必要申明一句。”
“理所应当。我听着呢。”
“王子殿下，请您理解：无论我想做什么，我们的利益都并不冲突。”
“我从没否认过这点。”
“所以，”柯尔看着他，“请不要找我同伴的麻烦，也别去骚扰那家矮人工匠铺了。”
王子若有所思地挑挑眉。
“你觉得，我是因为不信任你，才调查你的行动？真是叫我有些沮丧。说真的，你当然可以笑话我的谨慎，但这就是我一贯的作风。”
“一点也不好笑。您当然可以收集您认为的一切必要的情报，但大可不必在我这儿白费力气。在我看来，眼下的这个大厅里，就一点也不缺少谜题和疑团。”
“的确。”王子点点头，“整个盛夏之宫就是个不解之谜。你肯定也注意到了，柯尔，今晚的气氛有些异常。”
“这不是早在我们意料之中的吗？”
“并不完全是。”王子严肃地说。
“我不明白。”
“我相信你。其实我也不明白，但我很想弄明白。你说呢？”
“我当真听不懂您的话，王子殿下。”柯尔眯起眼，“如果您是处于谨慎才这么闪烁其词，那我会试着理解您的苦衷的。”
“你觉得我在对你有所隐瞒？”王子皱起眉头，“觉得我在诓骗你？你弄错了，柯尔。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察觉一件事？在我看来再明显不过的事。”
“哪件事？”
“这儿连一个戴王冠的人都没有。你就不觉得惊讶？”
的确。环顾整个宴会大厅，虽然各国的高管贵族一个不少，但唯独国王们和他们的子女不在现场。本身来到阿瓦庇斯的他国君主并不多，但连他们的子女——这些未来的国王——也一起不见踪影。不论是柯尔所熟悉的珀兰·塞西尔，还是那位传闻要娶精灵公主的加诺克皇子，都不在宴会厅内的任何一处。
当然，除了眼前的蒙利安·塞尔裘——他是唯一一个在场的王子。
“哪怕我们提前知道了，对方可能行动，但眼下的场景实在很像是一个陷阱，不是吗？”王子别有深意地道，“曾经在西海岸边缘的国家，有一群职业捕鼠人。他们自己并没有解决老鼠的力量，所擅长的是用充满诱惑力的笛音，把老鼠们赶到一处，然后再叫来当地人，把围在一起的老鼠一口气剿灭干净。”
柯尔未予置评。
王子一面缓缓地说着，一面从桌子上的水晶碗里不停翻找，最后挑起一块八爪鱼，挑剔地打量它。
“谁会吃这玩意儿？”
他带着虚伪的同情摇摇头，转身看着柯尔。
“仔细听我说，柯尔，”他平静地道，“今天晚上，情况或许会和我们所预想的有所区别。我已经和青夏安排好了女王的行程，所有的食物都会经她之手。而未经允许，也不可能有除你以外的人接近蒂夏娅女王……”
“当然，您的安排滴水无缝。”
“闭嘴，听我说完——但我害怕，蒂夏娅女王只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阴谋所针对的对象，也可能不止是一位君王……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柯尔回想起了前世的那一串串噩耗：塞西尔、塞尔裘、克雷卡、宾卡尼亚……
每个王国的君王，都无法幸免于难。
“……抱歉，殿下。”
沉默片刻后，柯尔微笑着回复道。
看来蒙利安也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不愧是在柯尔看来最敏思的王子，一点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即便不像柯尔那样有着前世的记忆加持，他也能凭借自己在情报领域出色的能力，推断出政变势力的阴谋的大致模样。
只不过……
柯尔并不打算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分享给王子殿下。
原因很简单——他的利益，和这些国王们并不一致。
倒不如说，他才不在乎那些行将就木的旧王们的死活——正是因为昏庸的他们占据了眼下人族各国的最高王座，才导致上层贵族们能如此肆无忌惮、风气糜烂。
既然如此，不如就借艾莉娅她们的手，来干脆彻底洗牌。
当然了，这也不和蒙利安的利益冲突。所以，对王子殿下来说，柯尔也不是在撒谎。
“我认为，我们的安排已经足够完美了。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别的事好担心的。”
他如此说道，让王子变得迟疑起来。
“……所以，你觉得是我多疑了？”
“实不相瞒，确实如此。”
王子殿下露出深思的表情。柯尔面无表情地回应着他的目光。
“那么……我提议，我们来打个赌。”
蒙利安·塞尔裘举起那把戳着八爪鱼的叉子。
“我赌接下来一小时内，蒂夏娅女王会提前召见你。而在你被召见的同时，那些本该消失的王储们便会陆续回到这场宴会之中——准时准点，毫不偏移。如果我说错了，我就在你面前吃掉这长触手的鬼东西。你接受吗？”
“如果输了，我该吃什么？”
“什么也不用。”蒙利安飞快地看了看四周，说道，“如果你输了，你就要把你自己这几天的安排——所有我不知道的安排——原原本本地全部告诉我。”
柯尔沉默片刻，冷静地看着王子。
“再会，殿下。”他开口道，“感谢您这番话。真是金玉良言。”
蒙利安似乎有些恼火。
“你的意思是……”
“是的，没错。”柯尔打断他，“再会。”
王子耸耸肩，把章鱼和叉子丢进碗里，转身走开。
柯尔看着他的背影。
“抱歉，殿下。”
他轻声说道。
“您期望的结果当然会发生……不过，不会是以您预想的过程和方式。”
柯尔最后瞥了眼桌上碗里的八爪鱼。这玩意确实丑，他心想，也不知道谁才会想吃这东西。
正当他端起一杯酒，准备换个餐桌时，一道人影朝他走来。
那人身材高挑，面容飒然而姣好，留着火焰般的单马尾，穿着骑士风格的华贵短上衣。
“柯尔。”
“莉芙。”
他们互相打了招呼，却一时相对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