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多，两人抵达了目的地。
“我们到了。”钱舒领着洛朗跳下车，抻了抻胳膊，让车夫师傅把车开到仓库。
“我先带你进屋坐会吧，我等会得找几个人帮忙搬东西。”
“好。”
钱舒带着洛朗走进一个房间，房间里整齐摆放着大小不一的桌子，房子的另一头是两个打饭窗口，一些身着白衣的师傅在收拾垃圾。
“这是食堂吗？不大啊。”
“是不大，我们人也少，而且很多人不喜欢在这吃。”
钱舒领着洛朗入座，想了想问：“喝点什么？这有牛奶、茶、咖啡、果汁、还是...格瓦斯？”
“格瓦斯？那是什么？酒吗？”洛朗觉得这个词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不是酒。”钱舒顿了顿：“是种发酵饮料，基斯里夫人常喝的。”
“那来个格瓦斯吧，你这怎么会有这个？”
“老师喜欢喝。”钱舒耸耸肩，去柜台买饮料。一位食堂大妈放下手里的活，摘下手套，从酒桶里接了一大杯。
“这就是酒吧？”洛朗盯着面前形似啤酒的饮料，迟疑道。
“绝对不是酒。”钱舒说，她心虚的把视线移开：“如果发酵的手法有些偏差的话，可能会有点酒精度吧，但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人喝醉。”
“行...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洛朗闭着眼闷了一口，甜甜的、没有啤酒的苦涩味。
“哦，给我十分钟，我马上回来。”钱舒放下包，凤凤火火的跑出去。
洛朗从包里拿出那本泛黄的战例总结，这本书8年前跟着她从关外回来，也是本有年头的老书了。她摊开书边喝边看，把其中有关火器的部分记在脑子里。
她现在翻阅的部分是5000年秋天的夔门关保卫战，那时龙子们的军队刚从奸奇魔域中撤回来，还在修整中。她爸洛元帅带着一万五残兵，配合本地守军和动员来的役农军三万余硬抗混沌军10万人的猛攻一个多月，直到玉龙元伯率领的前锋抵达战场。
这次防御战在震旦军事史上有着独特的地位。此次战役中，洛远山没有龟缩在城关里固守，而是利用关前狭窄的地形设立了多道前卫防线。每道前卫防线由两道火力线和一道近战线组成，在近战线前面布置着密密麻麻的鹿角和陷阱......
这种布置充分的发挥了震旦军的火力优势，混沌军的冲击被阵前的各种障碍物迟滞分割，先是吃上几枚巨炮炮弹，在距离战线两百米的地方开始吃上几轮鹤铳手的攒射，冲到一百多米的地方开始遭遇箭雨的洗礼，如果有部分幸运儿冲到最后五十多米，等待他们的将是一轮铁雹铳的密集射击，和矮墙后士兵们的无情冲锋。
这是场经典又标新立异的防御战。在以往的会战中，两军步兵线的碰撞才是决定战局的主要因素。在此次战役里，两军近战步兵直接交战的次数很少，由此产生的伤亡也不算太多，混沌军大多数的伤亡是各类火器和弓弩所造成的，震旦军的伤亡主要是由于流失和巨兽的冲击。
它的经典之处在于，此次会战把扬长避短这个词演绎到极致。在艰苦的大撤退后，洛大帅当时根本没有多少成建制的抗线玉勇，役农军虽多，但指望他们和久经沙场的混沌人打出优势交换比完全不切实际，所以他设计了一个大纵深的防御体系以发扬火力优势，在对手的冲击途中极力消耗他们，这次会战可以说是震旦火力体系的集大成之作。
但在洛朗看来，这次会战我军的组织情况简直如同灾难。洛大帅带领的部队由一大堆残破的玉勇、龙卫营、一些加强的火器营和更多毫无编制可言的地方守备部队组成。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堪用的旅级建制，只能简单的把各营拆分，把各个兵种连塞到各条战线上让他们坚守至死。
这么干的代价就是，当混沌军队冲的心力交瘁准备撤退时，他甚至来不及组织一只部队去追击。
洛朗不怀好意的猜她爸当时一定是被吓傻了，压根没敢想自己能守这么久。
“呵呵。”她合上书，闭眼复习这几天学到的内容，她可指着这些东西挣面子呢。
快半小时了，她的格瓦斯早就喝完，钱舒终于风尘仆仆的跑回来。
“抱歉抱歉，那边活有点太多了，我耽误了一阵。”
“一阵...指原定时间的三倍。”洛朗在内心中吐槽道。她面色如常摆摆手笑着说：“没事，这附近有吃饭的地方吗？我想先吃点饭？”
“有有有，我带你去吧，我知道有个做饭很好吃的老奶奶。”
于是两人又从山上下来到先前经过的小村。好在这山不高，她们走了几里就到达了目的地。
这个小村现在已经和14所及它的配套工厂深度绑定了：村民们喝的水是工厂接过来的自来水；村民们穿是用工厂生产的棉布制作的衣服，住的是水泥房；村里的孩子会跟着职工们的孩子一起上学，村里的年轻人会跟着工人们学一些手艺，农闲时也会去工厂干活；工人们吃的粮食有不少是村里出产的，衣服破了个洞，也会去村里找人缝补。
“这代表男耕女织的自然经济在商品经济的冲击下逐渐解体。”洛朗看着灰色的水泥房屋感叹道。
“啊？你对这个也有了解？”钱舒惊奇的说，她没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少女能这么博学。
“我只是看书比较多罢了。话说回来，这个村子的村长是谁啊，感觉他挺有眼光的。”
“这个村子？这没有村长，村里有两个大家族，村里的事都是两家商量定的。”
钱舒带着洛朗拐进一间院子，院子收拾的很干净，角落里种了些蔬菜。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坐在灶台边，见状微笑的打招呼。
“来了啊？今天这么晚啊？”
“没办法啊，所里活太多了刚忙完...对了奶奶，今天有什么菜吗？然后就是多做一人份的饭，我带了个朋友来。”
“好勒，我这有茄子、土豆、辣椒还有黄瓜......肉菜的话，腊肠没有了，还有点腌肉，我给你炒了？”奶奶笑着说。
“那弄个土豆泥吧，再弄个拍黄瓜。啊对了，洛朗你能吃辣吧？”
“当然能。”
“那放点辣椒。”
说完，钱舒拨开纱制的防虫网带着洛朗进屋，屋里比外面闷热不少，但好在没有蚊虫，餐厅里摆着几张餐桌，水泥地板上简单的铺了层木质地板，里面的门虚掩着，看起来是间卧室。从缝隙中，洛朗隐约能看见一台织机。
两人落座，钱舒从某个水缸里面提出两个玻璃瓶装的饮料放在桌上，上面没有牌子，看起来是厂子自己做的。
“都是厂子自己榨的，随便喝点咯？”
钱舒拿出起子开盖，一股果香从瓶口冒出，洛朗抿了一口，是西瓜汁。
“你们这都能自给自足了啊。”洛朗感叹说。
“没办法啊，这块啥都没有，可不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奶奶把一盘拍黄瓜端了进来，乳白色的瓷盘，做工不算差。
“连带着带动当地人生活水平的提高？”洛朗指着盘子说。
“那倒确实是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厂子产的东西这里的价钱肯定更便宜。”
“确实不错，一个服务城市的国企，同时辐射到周围的一小片地，改善当地人生活的同时吸纳当地劳动力。”洛朗分析道，莫名奇妙的，她感到一种既视感，仿佛之前在哪里见过这种情况，但思前想后，在她14年的短暂人生中确实找不到相应的记忆。
“嗯...确实是你说的这样，当地这两家人确实过的比以往更好了。”
“谁代表村子谈判的啊，这人挺厉害的，我听说其他有些地方的村民待价而沽，最后把厂子气的直接搬走了，也有些地方的村子环境被严重污染，导致大打出手。”
“是本地李家的一个年轻人，据说去外面求过学，能把两个矛盾重重的家族凑在一块，这人确实挺厉害的。”
钱舒迟疑了一阵，补充说：“不过，我不太喜欢这个人，这个人有点过于...两面三刀？我听说他们家和另一家姓张的联合起来，最近一直在欺负小姓和外地人，包括这家的奶奶，之前也被欺负过。”
洛朗想了想说：“可以理解的。”她组织了下语言：“他们应该想要两个家族搞垄断，然后利用宗族剥削村民。”
她叹了口气：“如果他们做的够好，甚至可以通过工人威胁工厂，这种思路挺...挺聪明的，也挺恶心的。”
“嗯...”虽然这话很招人烦，但钱舒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是这样，之前有几次他们不知道闹什么，有几个工人直接跑到工厂来住，他们来工厂要人，闹的很大。”
“那最后结果怎么样？你们把人保住了吗？威胁断供什么的话应该可以压制他们吧。”
“没，当时在铸一批炮，老师不能让这些人打扰生产进度，就让他们息事宁人了。”钱舒遗憾的说。
“这可不好...唉也能理解。回头想想办法吧。”洛朗摇摇头，用筷子夹起一块黄瓜。
“你能解决？老师都解决不了的。”钱舒疑惑的问。
“能。本质上，这就是个地方治理权缺失被宗族钻了空子的问题，你的老师应该也知道，只是懒得管罢了，他又不是地方官。”
她停顿了几秒组织了下语言：“我的话，应该可以做到，起码我知道找谁能做到。”
“这种事不至于上达天听吧......”钱舒感到有些惊悚。
“没说这个，我找几个精明强干的地方官帮忙管理封地总是可以的，而且按规矩也到时候了。”
“那你可真厉害。”钱舒结束这个话题专心吃黄瓜，让洛朗稍微有些郁闷。
袅袅炊烟从烟囱里升起，奶奶开始烧火弄饭，烧柴火饭是个体力活，但女儿和姑爷不在，她总得养家和给外孙女攒学费。奶奶年轻时也是个敢闯敢拼的人，见识过外面的世界，知道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她不希望孩子跟自己一样一辈子窝在一个小村子里。
幸运的是，女儿确实走出村子了，不幸的是，女儿走的有点过于激进了。机缘巧合下，她认识了个来此地探险的高等精灵，两人迅速坠入爱河结婚生子。生完孩子后，两人留下一大笔钱继续满世界乱窜。
“唉。”想到这奶奶轻叹一声，留再多的钱，人不在又有什么用呢？好在外孙女儿继承了两人的优秀基因，从小就很擅长魔法和弓箭。问题是她同时继承了好动基因，一有机会就往林子里钻，老人根本拦不住。
奶奶见茄子和土豆蒸好，把它们拿出来捣碎，然后往锅里倒上一层豆油准备炒肉，外孙女没吃中饭，她得多做一点才行。
她的外孙女，一个粉法绿瞳的半精灵正躺在树上休息。见家中炊烟升起，她立刻从树上跳下来。
“来人了！终于可以吃点好的了！”多萝茜提着只死兔子兴高采烈地往家跑。
